吊床悬空三寸的第七分钟。
百公里外的边境监测站,警报器还未发出第一声嘶鸣,监控屏幕上的香炉火焰已尽数倒卷而起,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从内部抽离。
火舌逆流向上,在空中盘旋出古老图腾般的纹路,持续整整七秒——与憩园那张吊床悬浮的时间,分秒不差。
同一瞬间,九城残部所有幸存者基地的异能者几乎同时失神。
c级火系异能者正准备引燃燃料,指尖的火星突然熄灭,瞳孔涣散;
d级感知型少女在巡逻途中猛然跪地,双手抱头,口中呢喃:“……床……她在等我睡着……”
就连远在北方冰原的SS级防御型战士也在刹那间卸下全部护盾,任由风雪扑面,只是呆呆地望向南方,仿佛听见了某种只有灵魂才能接收的安眠指令。
老周的手指在光屏上飞速滑动,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作为九城残部唯一留存的数据师,他见过太多异常情况,但从没见过这种——不是能量波动,不是空间扭曲,而是规则层面的改写。
他调出全球“安宁领域”的实时数据流,眼前跳出一串令人窒息的参数:
【领域边界活性+470%】
【精神共振覆盖率突破临界点:83.6%】
【未知符号植入梦境频率:每秒2.1次】
【规则重写进度条:1.7% → 正在加速】
他的呼吸一滞。
不是影响。
不是控制。
是重新定义。
“她不是在创造庇护所……”老周盯着屏幕上不断浮现的梦境投影,声音干涩,“她是在把‘庇护’本身变成一种本能——像呼吸一样自然,像睡眠一样不可抗拒。”
就在这时,憩园上空的暖和灯开始频闪。
节奏精准得可怕——完全与苏凉月的呼吸同步。
吸气,灯亮;呼气,灯暗。
每一次明灭,都像是在为整个末世的心跳校准节拍。
陆星辞站在十步之外,手指已在半空中划出三道封锁符文,启动“静音结界”二级协议。
可下一秒,他的动作停住了。
机械网没有响应指令。
反而自发拆解、重组,与影蜥鳞片交织缠绕,沿着吊床轮廓缓缓向上延伸,编织出一道弧形穹顶,宛如神殿的骨架正在生长。
数据流在他眼前疯狂滚动:
【检测到主权意识觉醒】
【环境自适应模式升级】
【建筑结构开始遵循“安宁律”重构】
“……靠。”陆星辞低声骂了一句,却笑了。
他望着那张依旧轻轻晃动的吊床,望着床上女子安详的睡脸,忽然觉得这场失控,才是最合理的秩序。
“传令下去,”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靠近憩园一百米内。通讯切断,监控屏蔽,违者按叛乱处理。”
副官迟疑道:“可是……基地外围已经开始聚集人群,他们说想亲眼看看‘神迹’……”
“神迹?”陆星辞冷笑,目光如刀,“她现在不是在睡觉,是在立法。你们谁敢打扰立法者?”
话音未落,整座憩园的温度悄然上升。
暖核进入超载模式,七盏香火金焰蒸腾而起,雾气缭绕中,池中眠鳞再度跃出水面,银光如瀑,在空中划出三道完美弧线,绕床三周后化作一条流动的光链,缠绕床体,宛若加冕的绶带。
而在梦语室深处,小瞳的笔尖微微发抖。
新生儿集体梦境监测仪上,原本围绕“光门”旋转的路径意象,如今已彻底演化为以吊床为中心的同心圆。
每一圈,代表一代人的安眠传承;每一道波纹,都铭刻着“入睡即安全”的原始信念。
更让她心悸的是——
部分守夜人开始无意识地模仿苏凉月的睡姿。
右腿微曲,左手搭腹,呼吸绵长如潮汐。
有人甚至在执勤时闭眼调整姿势,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对抗末世的侵蚀。
“他们不再梦见神殿归来……”小瞳颤抖着记录,“而是梦见……‘她一直没醒’。”
字落笔尖,仪器突然爆出一串红光。
【警告:梦境同化率超标】
【个体自主意识存在弱化风险】
【建议干预】
小瞳看着那行字,却没有点击确认。
她只是轻轻合上记录本,低声呢喃:“如果醒来才是噩梦……那谁规定,必须醒来?”
风穿林而过,树叶沙沙作响。
老木匠蹲在角落,手里握着一块安神木。
那是他祖上传下的手艺,说是能镇魂安魄,可百年来从没人见过真正的效验。
直到今天早晨,他发现这块木头自己渗出了露珠,香气清冽,闻之欲睡。
他低头看着它,又抬头看了看那张凌空悬浮的吊床。
四角木铃随风轻响,铃上纹路古朴神秘。
老木匠沉默着起身,走进工坊。
柜子最底层,他取出一把铜柄刻刀,刀身斑驳,却寒光未减。
他坐在桌前,将安神木平放,刀尖轻触木面。
第一笔落下时,窗外的风忽然停了。
整座憩园,陷入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木屑飘落的轨迹,竟隐隐与吊床四角的铃纹,遥相呼应……(续)
老木匠的刀尖划过最后一道弧线,安神木上的第七个符文悄然成形。
那纹路古朴而深邃,仿佛承载着千年的静默与守望,竟与吊床四角木铃上的刻痕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刀锋落定的刹那,整块木头轻轻震颤,发出一声低沉悠远的嗡鸣,像是久眠的魂灵终于苏醒。
他尚未起身,那木块已自行浮起半寸,缓缓飘向吊床尾端,精准嵌入原本空缺的刻字下方,严丝合缝,宛如天成。
一道肉眼难辨的光晕自接缝处漾开,转瞬隐没——仿佛某种古老的封印,就此闭合。
老木匠仰头望着那张依旧悬浮三寸、轻晃如息的吊床,风吹起他花白的鬓发,也吹不散眼底那一抹近乎虔诚的明悟。
“不是她在赖床……”他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是这世道,还不配让她睁眼。”
话音落下,天地忽静。
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子时,月挂中天。
吊床无声无息地下降了一寸。
没有震动,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树叶都未因此摇曳。
可就在这一寸之移的瞬间,千里之外,那座被荒草吞噬、早已沦为传说的废弃神殿遗址,轰然崩塌!
巨石腾空而起,碎砾逆着重力悬浮,在漆黑夜幕下排列成一个巨大而森然的“跪”字。
三秒。
仅仅三秒。
随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重归死寂,仿佛从未存在过。
监控室内,陆星辞盯着画面,指尖微微发颤。
他见过异能风暴撕裂山峦,看过核废墟里爬出的巨型变异兽,甚至亲历过SSS级强者之间的法则对决。
可此刻,他只觉脊椎窜上一股寒意——
她连动都没动。
可整个末世,已经为她改了规矩。
他猛地抬头,望向憩园方向。
暖核灯依旧随苏凉月的呼吸明灭,像一颗沉睡的心脏,跳动着世界的节律。
机械网自发编织的穹顶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宛如一座正在成型的神殿。
“不是我们在守护她……”陆星辞低声自语,唇角却扬起一抹近乎迷醉的笑,“是我们都被她护在梦里。”
而吊床上,苏凉月睫毛轻颤,似有所感。
梦深处,她正漂浮在一片无边的安宁之海。
耳边有风铃轻响,有潮汐低吟,还有无数细碎的呢喃,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睡吧……我们替你守着。”
“别醒……外面太冷了。”
“你是我们的晨曦,不必成为利剑。”
她没有回应,只是更深地沉入梦境。
这一觉,早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数小时后,天光未亮。
老周瘫坐在数据台前,双眼布满血丝。
他刚从一场长达七分钟的系统宕机中恢复过来,全球“安宁领域”的波动图谱终于重新稳定。
可就在他准备导出日志时,屏幕边缘忽然闪过一道异常谐波——
极细微,却极其规律。
他瞳孔骤缩,手指飞快放大波形图。
每隔137秒,就会出现一次。
那频率,陌生而古老,像是某种被遗忘的脉搏,正试图穿透时空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