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里的湿气裹着土腥味,手电筒的光束聚在云岫眠脸上,将他苍白的肤色照得近乎透明。解雨臣跪坐在旁,指尖捏着消毒棉片,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他,伤口周围的血渍被细细擦拭干净,露出的皮肉翻卷着,还沾着些许未清的墨色毒液痕迹,是寒璃的唾液和玉蛟的光晕勉强压制住了蔓延。黑瞎子蹲在另一侧,手里的绷带缠绕得利落,每一圈都松紧适度,指尖划过云岫眠细瘦的胳膊时,能摸到皮下凸起的筋脉,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硬。
张起灵站在阴影里,后背抵着潮湿的岩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金古刀的刀柄。矿灯的光斜斜打在他脸上,能看到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不是平日里的沉静,而是掺着疼惜、茫然的暗流。他想起三个月前最后一次见这孩子,是在吴山居的院子里,少年穿着白t恤,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晒得泛金,追在他身后喊“官官”,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赖皮的娇憨。那时候的云岫眠,会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他手里,会缠着黑瞎子讲冒险的段子,会跟吴邪吐槽解雨臣的“强迫症”,是个浑身透着光、恨不得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小家伙,连闯祸都带着阳光的味道,永远依赖着他们,从不会露出半点独当一面的冷漠。
可现在呢?
他躺在冰冷的石地上,眉头微蹙,即使昏迷着,神情也带着疏离的戒备。脸颊陷下去一小块,下颌线变得锋利,再也没有以前的婴儿肥。手臂上的伤口刚包扎好,又添了新的疤痕,旧伤叠新伤,看得张起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慌。不过三个月,不过一百天,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那个会黏着他要抱抱、受了伤会委屈巴巴躲在他身后的小孩,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浑身是刺、独自扛下所有危险的少年?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三个月里,云岫眠经历了什么,才会把那份阳光开朗藏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冷漠当铠甲。
“哑巴,你看傻了?”黑瞎子包扎完,抬手在张起灵面前晃了晃,目光却被云岫眠垂着的袖子吸引了。方才包扎时不小心扯动了衣袖,这会儿松垮地滑下来,露出半截雪白的蛇身,正是那条叫玉蛟的白蛇。
他好奇地伸手,指尖还没碰到,就看清了蛇头上的异样——在那小巧的蛇头两侧,竟然鼓着两个明显的角。不是成年蛟蛇那种尖锐的角,而是小小的、圆润的凸起,泛着温润的玉色,像是用羊脂白玉雕成的,嵌在雪白的鳞片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啧,这玩意儿有点意思。”黑瞎子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讶,“是条带角的蛇?怕不是个蛟种?”
手电筒的光束立刻聚了过去,照亮了玉蛟的全貌。它依旧盘在云岫眠的手腕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彻底睡着了。雪白的鳞片毫无瑕疵,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柔光,连呼吸都变得极轻,蛇身随着云岫眠的心跳微微起伏。那两个小角藏在额前的鳞片下,顶端带着一丝淡淡的金晕,与它金色的竖瞳隐隐呼应,透着股神秘又温顺的气息。
解雨臣也凑近查看,指尖轻轻拂过蛇身周围的空气,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这蛇的气息很纯,带着点灵性,不像是凡物。它现在应该是在沉睡,用自身的气息护着云岫眠,压制他体内的余毒。”
吴邪蹲在旁边,看着那条带角的白蛇,又看了看云岫眠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原来他一直带着两条蛇,这条玉蛟看着就很厉害,肯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帮了他不少忙。”他想起以前的安安,连小虫子都怕,现在却能和两条蛇相依为命,心里的疼惜更甚。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小小的角上,又移回云岫眠的脸上。矿灯的光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轮廓,他能感受到玉蛟身上传来的守护气息,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护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孩子。可这守护再强,也抵不过他心里的空缺——那个喊他“官官”的小孩,那个依赖他们的少年,到底去哪里了?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云岫眠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嘴里发出极轻的呓语,含糊不清,却像是在喊着什么人。
黑瞎子和解雨臣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墓道里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滴水声,手电筒的光温柔地笼罩着沉睡的少年和他身边的两条蛇,一蓝一白,一醒一睡,像是两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他们的主人。
张起灵的指尖停留在云岫眠的额头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不管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不管他变成了冷漠的云岫眠,还是忘了他们的陌生人,他都是他的“官官”,是那个需要他们守护的孩子。他们会带他出去,治好他的伤,找回他丢失的记忆,把那个阳光开朗、会跟他们开玩笑的少年,重新带回来。
而那条藏在袖子里、带着小小犄角的玉蛟,还有肩头警惕守护的寒璃,从今往后,也不再是他唯一的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