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吕阳的身影融入杂役区的阴影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他没有回自己的石室，那里已成是非之地，血腥和绝望的气息需要时间消散。
他在杂役区边缘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岗哨，这里早已无人值守，只有残破的木架和半塌的掩体，勉强可以遮风避雨。对于拥有【百世书】、不惧死亡的吕阳而言，暂时的栖身之所并不重要。
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上，他首先检查着从张洪那里“取”回的收获。
那块属于自己的下品灵石自然收回。张洪的布袋里，还有三块下品灵石，质地比宗门发放的稍好一丝，但依旧属于劣质范畴。除此之外，便是那包用了一半的迷烟，以及一小瓶品质低劣的淬体丹，约莫五六颗，对于炼气期弟子打磨肉身有些微作用。
蚊子再小也是肉。吕阳将灵石和丹药收起，目光落在那包迷烟上，若有所思。这东西在某些特定场合，或许能起到奇效。
清点完战利品，他立刻收敛心神，开始巩固刚刚突破的炼气一层修为。
体内，那新生的、带着阴寒属性的灵力如同一条冰凉的小溪，在拓宽了不少的经脉中缓缓流淌。与张洪一战，虽然短暂，却让他对自身力量的运用有了更直观的认识。灵力运转之间，越发圆转自如。
他尝试着去触碰、引导那些依旧沉积在经脉深处的阴寒能量。这一次，或许是修为突破的缘故，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虽然依旧顽固，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法撼动。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灵力，如同工匠般，耐心地打磨、炼化着其中一缕微小的能量。
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但每炼化一丝，都能感觉到自身灵力的细微增长和那股阴寒属性的加深。这仿佛是在饮鸩止渴，力量提升的诱惑与潜在的危险并存。但吕阳别无选择，在魔门，没有力量就是原罪。
……
当黎明的第一缕熹微晨光刺破魔宗上空的阴云，照亮杂役区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速传开。
张洪，那个在杂役区横行霸道多年的恶霸，连同他的跟班李虎，昨夜在吕阳的石室内被彻底废了！张洪气海受损，修为半废，没有数月难以恢复，而李虎据说吓得精神失常，见了谁都磕头求饶。
而做到这一切的，竟然是那个不久前还重伤垂死、被视为可以随意欺凌的吕阳！而且，据说吕阳已经突破了炼气期一层！
消息传出，整个杂役区一片哗然。
震惊、难以置信、恐惧、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麻木的人群中弥漫开来。
没有人去关心张洪的死活，在这魔门底层，欺压者被反噬是常有的事。人们更关注的是吕阳这个人！
一夜之间，从任人宰割的蝼蚁，变成能够反杀恶霸的炼气期修士！这巨大的反差，让所有认识或不认识吕阳的杂役弟子，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和敬畏。
当吕阳从废弃岗哨走出，前往膳食堂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目光的变化。
不再是之前的漠视、怜悯或嘲弄，而是变成了畏惧、好奇，甚至有一丝隐藏极深的讨好。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路，无人敢与他对视，更无人敢上前搭话。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旧的杂役服，身上甚至还带着昨夜沾染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和尘土，但那股刚刚突破尚未完全收敛的凌厉气息，以及昨夜反杀张洪的凶名，让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信号。
他沉默地打了一份稀粥和粗面馍，找了个角落坐下，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周围的议论声在他靠近时便会戛然而止。
这种变化在吕阳的预料之中。魔门便是如此，赤裸裸的慕强。你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狠辣，便能赢得暂时的安宁和敬畏。
然而，他心中并无多少得意。他知道，这短暂的安宁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果然，他没吃几口，一个身影便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带着一股廉价的脂粉香气。
是柳燕。
她今天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似乎精心打扮过，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娇媚的笑容，仿佛昨天在坊市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吕师弟，恭喜啊。”柳燕的声音甜得发腻，在吕阳对面自然地坐了下来，一双美目流转，打量着吕阳，“听说师弟昨夜修为突破，更是惩奸除恶，真是大快人心呢。那张洪平日里欺压同门，早就该有此报应了。”
她绝口不提自己与张洪的勾结，反而一副与吕阳同仇敌忾的模样。
吕阳头也没抬，继续喝着碗里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空气。
柳燕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被更浓的笑意掩盖。她自顾自地说道：“师弟如今突破炼气期，按宗门规矩，已有资格申请晋升外门弟子考核。不过嘛，这外门考核三年一次，上次刚过不久，师弟怕是还要在杂役区待上些时日。”
她顿了顿，观察着吕阳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便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神秘和诱惑：“不过，师姐我这里，倒是有一个能让师弟提前进入外门，甚至一飞冲天的机会，不知师弟……可有兴趣？”
吕阳拿着馍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眸，看了柳燕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哦？”
见吕阳似乎有了点兴趣，柳燕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师弟可知，三月之后，便是宗门‘外门大比’之期？”
外门大比？
吕阳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初圣宗外门大比，每五年举行一次，是外门弟子争夺排名、获取丰厚奖励和晋升内门机会的重要盛会。按照规定，杂役弟子若自信实力足够，也可报名参加，若能在大比中取得一定名次，便可破格晋升外门！
这是一条捷径！一条可以让他快速摆脱杂役身份，获得更多资源的捷径！
看到吕阳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柳燕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笑容更加妩媚：“看来师弟是知道的。不瞒师弟，师姐我认识一位内门的赵莽师兄，他修为高深，在外门大比中颇有影响力。若师弟愿意，师姐可代为引荐，让赵师兄在大比中对你照拂一二……甚至，提前赐下一些修炼资源，助师弟在大比前更进一步，也并非不可能。”
条件很诱人。内门弟子的照拂，提前获得资源……对于任何一个渴望晋升的杂役弟子而言，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但吕阳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天上不会掉馅饼，魔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这柳燕前脚还和张洪勾结欲置他于死地，后脚就来送温暖？无非是看自己展现了价值，想要换个方式拉拢、控制，或者……有更恶毒的图谋。
那个赵莽师兄，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条件？”吕阳言简意赅地问道。
柳燕掩嘴轻笑，眼波流转：“师弟真是快人快语。赵师兄他……最近在修炼一门秘术，需要一些身具‘阴煞’体质或者修炼了特殊阴寒功法弟子的精血作为引子……我看师弟昨日在坊市，似乎对那阴寒属性的物件感兴趣，灵力气息也偏寒，或许正符合赵师兄的要求呢。”
她凑近了一些，吐气如兰，声音带着蛊惑：“只需师弟定期提供少量精血即可，对修为无损，反而能获得赵师兄的庇护和资源，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呢。”
精血？！
吕阳心中猛地一沉！
修士精血，蕴含本源之力，岂是能轻易予人的？更何况是给一个修炼邪异秘术的内门弟子！所谓“少量”、“无损”，根本就是鬼话！一旦被其掌控，恐怕最终会被吸干精血，沦为修炼的资粮！
这柳燕，其心可诛！比张洪那种直来直去的勒索，更加阴毒百倍！
她这是看硬的不行，便想来软的，想要将自己圈养起来，慢慢榨干价值！
强烈的杀意在吕阳胸中翻涌，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心动”。
“内门师兄的庇护……修炼资源……”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在权衡利弊。
柳燕见状，心中大定，觉得吕阳终究还是逃不出对力量和晋升的渴望。她趁热打铁道：“师弟放心，赵师兄为人最是慷慨，只要师弟点头，师姐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赵师兄，先赐下一些丹药，助你稳固修为！”
吕阳沉默了片刻，就在柳燕以为他要答应时，他却缓缓摇了摇头。
“柳师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吕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柳燕，那眼神深邃得让柳燕没来由地心中一寒，“只是吕阳修为低微，资质鲁钝，恐怕入不了赵师兄法眼。这精血之事，关系重大，还需慎重考虑。”
他没有直接拒绝，但话语间的疏离和警惕，表露无遗。
柳燕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她盯着吕阳，眼神变得锐利而危险：“吕师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你可别后悔！”
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
吕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馍渣，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燕，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吕阳行事，从不后悔。”
说完，他不再多看脸色铁青的柳燕一眼，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好！很好！吕阳，你给我等着！”柳燕看着吕阳远去的背影，玉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姣好的面容因为愤怒和怨毒而微微扭曲。
她没想到，这吕阳竟然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柳燕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外门大比……哼，你以为那是你的登天梯？我会让你知道，那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转身，快步朝着内门弟子居住区域的方向走去，显然是去找那位赵莽师兄添油加醋了。
……
离开膳食堂，吕阳能感觉到背后那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但他并未回头。
拒绝柳燕，在他意料之中。与虎谋皮，终被虎噬。他宁愿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外门大比中杀出一条血路，也绝不愿成为他人修炼的资粮。
“外门大比……”吕阳喃喃自语，眼神中燃起熊熊斗志。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跳出杂役泥潭，真正踏入修行世界的机会！
但同样，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且不说外门弟子中高手如云，炼气期中后期的比比皆是，单是柳燕和那个赵莽师兄，就绝不会让他顺利参赛，必定会在大比中设置重重阻碍，甚至可能暗中下杀手！
时间，只剩下三个月！
他需要在这三个月内，尽可能提升实力！稳固炼气一层只是开始，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厉害的手段！
资源！他需要更多的修炼资源！
仅靠每月三块劣质灵石和粗劣食物，根本是杯水车薪。
他的目光，投向了杂役区任务榜的方向。那里除了日常的劳役，偶尔也会发布一些危险性较高，但报酬也相对丰厚的特殊任务。
比如——猎杀低阶妖兽，采集特定药材，探索某些废弃矿洞等等。
这些任务，对于普通杂役弟子而言是九死一生，但对于拥有轮回重生能力的吕阳而言，却是快速积累资源的最佳途径！
用命去拼，用一次次死亡去试探，总能找到完成任务、获取资源的方法！
想到这里，吕阳不再犹豫，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任务榜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在晨曦中拉得很长，孤独，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前有外门大比的压力，后有柳燕等人的阴谋暗算。
这杂役区的浅滩，已经容不下他这条渴望化龙的鱼了。
是龙是虫，便看这三月之功！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