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九跃轻轻掩上房门，将屋内那份恬静的温暖与安睡的妻子留在身后。院中晨露未曦，空气清冷，却让他因温情而略显松弛的神经瞬间重新绷紧。他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气息的凉气，目光扫过寂静的院落，随即投向寨墙方向——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危机，并未因一夜安眠而远去。
他并未立刻前往校场或寨墙，而是转身走向寨子后方那间用于议事的偏屋。阿福早已按约定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鹰。
“九跃叔，”阿福迎上来，压低声音，“按您的吩咐，后半夜我带人又仔细审了老吴几次，车轮战，不让他合眼。终于又撬出点东西。”
星九跃眼神一凝：“说。”
“老吴交代，黑石堡的人除了对后山崖壁的‘幽焰铁’志在必得之外，似乎还对寨子西南方向，靠近老矿坑的那片区域格外感兴趣。”阿福语速很快，“他无意中听接头人提过一句，说那边‘有现成的路，省得再费力气挖’。”
“现成的路？”星九跃眉头紧锁，“老矿坑那边……不是早就废弃多年，坑道都塌陷得差不多了吗？”安石寨立寨之初，确实在西南方向发现过一个小型铁矿，但品位不高，开采不久便因矿脉枯竭和坑道渗水坍塌而废弃，多年来无人问津，早已被荆棘灌木覆盖。
“是啊，”阿福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但老吴赌咒发誓，说那接头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黑石堡的人似乎对咱们寨子的布局非常了解，连废弃矿坑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星九跃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头。黑石堡的威胁，恐怕不仅仅来自明刀明枪的正面攻击。如果他们真的知道那条废弃矿坑的通道，并且其内部仍有未被完全堵死的路径可以直通寨内……那将是致命的隐患！寨墙再高，也防不住从地底钻出来的敌人！
“立刻带我去老矿坑！”星九跃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叫上石头，再带几个嘴巴严、手脚利索的弟兄，带上家伙和火把！”
“现在？”阿福一愣，“天还没大亮，那边荆棘密布，路不好走……”
“就是要在天亮前，趁寨子里大部分人还没起来，悄悄过去查看！”星九跃打断他，“若真有蹊跷，绝不能打草惊蛇！”
阿福见星九跃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去叫人准备。
不过一刻钟功夫，星九跃、阿福、石头以及四名精干的老卒，便悄然出了寨子，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直奔西南方向的废弃矿坑。一行人皆身着深色劲装，手持利刃，背负强弓，身头还额外带上了开山斧和长绳。
越靠近矿坑区域，山路越发崎岖难行。多年无人踏足，灌木荆棘长得比人还高，几乎将原本的小路完全吞噬。石头挥舞开山斧在前开路，其他人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叶气息，偶尔有受惊的小兽从草丛中窜出。星九跃目光如炬，一边前行，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他发现，虽然看似荒芜，但某些荆棘有被近期利器砍伐过的细微痕迹，只是被人刻意用断枝和落叶掩饰过！
“停！”星九跃突然抬手，低声喝道。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星九跃蹲下身，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露出下方一小片略显松软的泥土。他伸出手指，仔细探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泥土上，赫然残留着几个模糊但清晰的皮靴脚印！花纹与之前在寨外发现的如出一辙！而且，脚印的方向，正是指向矿坑深处！
“他们果然来过这里！”阿福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老吴没说谎。”星九跃站起身，眼神冰冷，“走，进矿坑看看！”
众人更加警惕，沿着被轻微清理过的痕迹，艰难地向矿坑入口摸去。所谓的入口，早已被塌方的土石和茂密的藤蔓掩盖，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缝隙，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
石头用斧头清理掉洞口的部分藤蔓，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的冷风从洞内吹出，让人汗毛倒竖。
“我先进去。”星九跃接过一支点燃的火把，毫不犹豫地弯腰钻入洞口。阿福和石头紧随其后，其余人在洞口警戒。
洞内狭窄而黑暗，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淤泥，头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空气污浊，呼吸都有些困难。通道曲折向下，依稀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但两侧支撑的木桩大多已经腐朽断裂，岩壁上也布满了裂缝，显然极不稳定。
星九跃举着火把，仔细查看着通道内的每一处细节。很快，他就在一处拐角的岩壁上，发现了一道新鲜的刻痕，箭头指向深处！紧接着，又在脚下发现了更多清晰的皮靴脚印，甚至还有丢弃的、用于照明的松明残骸！
“他们不仅来过，而且深入了！”阿福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有些沉闷，带着震惊。
星九跃没有说话，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加快脚步，沿着脚印和标记向前摸索。通道越来越深，地势也逐渐变得开阔起来，似乎进入了一个较大的矿洞。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只见矿洞的尽头，原本应该被塌方彻底堵死的地方，竟然被人为地清理出了一条可容两人并行的通道！通道边缘的岩石上布满了新鲜的凿痕，地上散落着大量的碎石和泥土，显然是不久前才被打通的！通道深处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但那阴冷的风，正是从那里吹来！
“这……这通道是通的？！”石头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幽深不知尽头的通道。
星九跃举着火把，凑近通道口，仔细观察着洞壁和地面。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通道内侧一处不起眼的岩缝中——那里，卡着一小片灰黑色的、与黑石堡之人衣物相同的布料碎片！显然，有人在通过时被尖锐的岩石刮到了衣服！
“他们……他们已经打通了这条废弃矿道！”星九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证实了最坏猜测后的冰冷决绝，“这条道，很可能就通往寨子内部，或者某个极其接近寨墙的隐蔽出口！”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这意味着，黑石堡的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这条地下通道，直接出现在安石寨的腹地！什么高墙利箭，都将形同虚设！昨夜若不是星九跃心细如发，从老吴的话里捕捉到蛛丝马迹，并及时前来查探，后果不堪设想！
“九跃叔，现在怎么办？”阿福急声问道，握紧了手中的刀。
星九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堵塞通道？工程量太大，且容易暴露，对方若在外面强攻，里外夹击，更为不利。埋伏？通道内环境不明，敌暗我明，风险极高。
他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有了决断：“阿福，你立刻带两人，以最快速度返回寨子，调一队绝对可靠的精锐过来，带上足够的弓箭、滚木擂石和火油！但要秘密行动，绝不能惊动寨民！”
“石头，你带一人，在此通道口附近寻找合适的埋伏点，利用洞内地形，设置绊索和简易陷阱，尽量拖延可能出现的敌人！”
“记住，”星九跃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在我们的人到来并布置好之前，若发现敌情，以骚扰阻滞为主，不可硬拼，保全自身为要！这条通道，将是我们给黑石堡准备的……葬身之地！”
“是！”众人凛然应命，立刻分头行动。
星九跃独自留在幽深的矿洞中，火把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投在狰狞的岩壁上，显得格外高大而森冷。他望着那条如同毒蛇般潜伏在地下的死亡通道，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杀意。
幸好发现得早！否则，安石寨的覆灭，或许就在旦夕之间！
如今，攻守之势，或将易形！这条通道，是危机，却也可能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他必须利用好这个发现，给黑石堡一个致命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