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那几个泼皮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还清晰的印在林生和陈芳的脑海里。
他们看着安然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喝着茶的陈平,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亲人重逢的喜悦与亲近,那么此刻,这份亲近中便多了一层深深的敬畏。
他们终于直观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兄长,大舅哥,拥有的力量,是他们这些凡俗之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象的。
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青石镇凶名赫赫的地痞流氓吓得屁滚尿流,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林生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
自己一个七尺男儿,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却要靠大舅哥一个眼神来解决麻烦,这让他感觉自己这些年都活到了狗身上,只觉得无地自容,连上前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陈平将众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暗暗一叹。
他知道,自己刚才稍稍显露的一丝手段,虽然解决了麻烦,却也无形中拉开了与家人的距离。
但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让他们明白仙凡之别,日后行事,也能多几分底气,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还是他放下了茶杯,打破了沉默。
“妹夫,过来坐。”
林生局促不安的走了过去,在陈平的示意下坐下,却如坐针毡。
“大哥……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平看着他,“昨夜阿安与我说了你的事,科举舞弊,非你之过,不必挂怀,我辈修士,不理凡尘俗务,但自家人受了委屈,总是要管的。”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陈安:“昨夜给你的东西,今日便交给你姐夫,读书人的路,不止一条,青石镇太小,困不住真才。”
陈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很快便将那个沉甸甸的布袋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林生。
林生看着那个布袋,又看了看陈平,这位一向以风骨自傲的秀才,眼眶竟有些泛红,他站起身,对着陈平深深一揖。
“大哥的恩情,林生……没齿难忘。”
这一拜,拜的是解困之恩,更是再造之恩。
……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解决了此事的陈平没有再耽搁,他还有宗门任务在身,不可能在家里久留。
临行前,他将妹妹和弟弟叫到一旁,取出了几个早已备好的小玉瓶。
“这些瓶子里,是我用宗门药材炼制的药粉,都用清水稀释了百倍,药性温和。”
他将瓶子一一分给两人,神情无比郑重,“红色瓶子里的,每日取一小撮混入饮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白色瓶子的,若遇风寒杂症,取黄豆大小一粒服下,可保无虞。切记,用量万万不可多。”
这些都是他用回春丹、等低阶丹药,以灵火炼去灵气,只保留纯粹药性后制成的粉末,对凡人而言,已是世间难寻的圣药。
陈芳和陈安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只觉得入手温润,沉甸甸的,仿佛托着的是一家人的安康与未来。
最后,陈平单独将陈安拉到一边。
他看着这个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许多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安,我走之后,照顾好爹娘和你阿姐,这是你的责任。”
陈安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你天资聪颖,读书若能出头,将来做了官,便当一个好官,为一方百姓多做些实事,若是时运不济,读不出来,也莫要气馁,凭你的才智,做个富家翁绰绰有余,总之一句话,踏踏实实,做个好人。”
陈平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只是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普通兄长,嘱咐着弟弟。
陈安的眼泪,终是没忍住,掉了下来。他哽咽着,重重地应了一声:“大哥,我记下了!”
镇子外,长亭边。
一家人都来送行。陈芳拉着陈平的衣袖,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想要说些挽留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句“大哥,你多保重”。
小林念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伤感,抱着陈平的腿,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雾气,虽然和舅舅没有接触多久,但她能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疼爱。
陈安站在一旁,嘴唇紧抿,眼圈通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陈平心中亦是不舍,仙路漫漫,红尘牵挂,既是软肋,亦是铠甲,唯有不断向前,变得更强,才能真正守护这一切。
他最后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家人,俯身抱了抱小念儿,而后毅然转身,翻身上马。
“驾!”
没有再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黑马四蹄翻飞,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只留下一家人的身影,在风中伫立良久。
……
离开青石镇十余里后,陈平勒住了马缰,在一个隐蔽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直接返回轩城。
王麻子那种地痞流氓,身上竟会有修士丹药的气息,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自己的家人还生活在这里,他必须弄清楚,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人,才好安心离去。
他收敛全身气息,施展敛息诀,整个人如同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潜回了青石镇外。
很快,他便在镇子外一处破败的土地庙附近,找到了那个目标。
王麻子正和手下几个泼皮,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老大,那……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也太邪门了!就瞪了你一眼,你就跪了……”一个小弟心有余悸地问道。
“闭嘴!”王麻子一巴掌扇了过去,色厉内荏地吼道,“老子那是腿软了吗?老子那是给观主面子!不想跟那外乡人一般见识!”
观主?
陈平心中一动。
果然,王麻子骂骂咧咧几句后,便打发了手下,自己一人则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地朝着镇子东面一座破败的道观跑去。
陈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远远吊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一座荒废许久的道观,墙壁斑驳,院内杂草丛生,唯有主殿的门窗还算完好。
陈平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地潜伏到道观的后墙。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道观内,有一名炼气三层的修士气息,虽然修为低微,气息虚浮,但绝非凡人。
此刻,王麻子正跪在大殿内,对着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哭诉着白日的遭遇。
那道士面容阴鸷,听完王麻子的哭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开口安抚道:
“行了,一个过路的修士而已,许是那林生走了运,恰好结识了,此人既已离去,便不足为虑。”
他踱了两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说出了一句让墙外的陈平瞳孔骤然紧缩的话。
“你且忍耐些,等日后‘上使’大人亲临,这小小的青石镇,早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那时,别说一个穷秀才,就是整个镇子都任你拿捏,我让你做镇长又何妨?”
上使?
陈平心中猛的一震
这小小的凡俗城镇,竟然还牵扯到了更上层的修士?他们图谋的又是什么?
本以为只是凡俗间的恩怨,却没想到,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幽深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