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万籁俱寂,天居客中传来更夫敲邦的声响,
“梆——梆——梆——”,
三下过后,天地重归一片寂静。
杨锦盘膝坐于床沿,闭目调息,意守丹田。
突然院中原本热闹非凡的虫鸣声戛然而止,似乎受到了惊扰,四周死一般的沉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稳内敛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小院,如同夜色中弥漫的浓雾,不觉间将海棠苑笼罩其中。
“来了!”
杨锦心头一凛,看来女子所言不虚,来人定是长生门中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命天师”。
与女子悄然潜入时不同,此刻横置于膝头的无锋重剑,竟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剑身亦随之微微颤动,这颤动似乎像是示警,又像预感到杀气的兴奋,一股凌厉的剑意顺着剑柄直透杨锦掌心。
他五指骤然收紧,牢牢握住冰冷的剑柄,几乎同时,一丝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已落在门外,清冷的月光将门外空地的轮廓映在门扉上,却不见丝毫人影晃动。
“好高明的隐匿功夫!”杨锦凝神屏息,双目如电,紧紧盯着房门,就在此时,一股森寒刺骨的杀气,却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从屋外弥漫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四周一片死的沉静,少许,突然“咔嚓”一声裂响,木屑纷飞,一道黑影裹挟着凛冽劲风,竟破窗而入!
月光微弱,杨锦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骇人的寒光顺着肋下要害疾刺而来,
“好快的剑!”
杨锦心头一震,手中无锋剑骤然上撩,“叮”一声脆响,火星迸溅!
紧接着,“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在小屋内急促爆开。
剑气纵横,桌椅瞬间四分五裂!
两道身影此起彼落,快得只剩模糊的残影,呼吸之间,竟已拆解了百余招!
激斗中,两人身形撞破窗棂,跃至院中。
借着月光的清辉,杨锦终于看清来人形貌:
他脸上覆着一副狰狞的虎头金甲面具,双目位置幽深如洞;
一袭宽大黑袍裹身,外罩一件猩红如血的披风,迎风猎猎,宛如传说中专做勾魂摄魄的阴界冥王。
此人剑法奇诡刁钻,出剑角度更是匪夷所思,内力之雄浑霸道,远超杨锦预料。
每一次双剑交击,一股醇厚而磅礴的内力沿着无锋剑身汹涌传来,震得杨锦虎口剧痛欲裂,半边臂膀都隐隐发麻。
他心知遇上了平生仅见的大敌,不敢有丝毫懈怠,强压翻腾的气血,脚下踩定太极阴阳鱼方位,左掌虚按,右臂运剑急刺。
竟同时催动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神功——紫阳真气刚猛炽烈,如骄阳初升;
血魔真气阴寒诡谲,似九幽寒泉。
一阴一阳两股沛然真力在丹田气海交缠激荡,竟如阴阳八卦首尾相衔,生生不息!
刹那间,无锋剑上剑气暴涨,光华大盛。
剑势时而如熔岩喷薄,烈焰灼空,炽热难当;
时而又似玄冰骤降,寒气彻骨,冰封万物!
更令人惊骇的是,阴阳二气流转间,那柄黝黑重剑的剑尖,竟隐隐幻化出两道虚实相生、凌厉绝伦的剑罡虚影,一道赤红如火,一道幽蓝如冰,如双龙出海,交相辉映!
绝命天师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显是震惊不已:
“这小子!体内竟能同时容纳阴阳二气,并行不悖?
年纪轻轻,如何修得这等奇功?”
他心头骇然,手上剑招不免微微一滞。
杨锦趁此良机,将归一剑法之“万流归宗”与归元剑法之“混沌初开”交替使出,剑光霍霍,竟将这成名数十载的绝命法师一时逼得手忙脚乱,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剑气纵横将院中海棠枝叶削落无数。
就在这紧要关头,海棠苑的屋顶之上,如鬼魅般又飘落下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正是那日在酒楼中暗施毒手、后被杨锦所制的“毒仙子”温三娘与“铁斧神君”。
二人费尽周折方才解去体内奇毒,此刻望向院中浴血奋战的杨锦,眼中饱含怨毒之色,恨不得立刻扑下去将其碎尸万段。
然而,瞥见场中红衫黑袍的绝命天师,两人心头一凛,深知这位门中凶神手段狠辣、规矩森严。
未经许可擅自插手,轻则责难一番,重则小命不保,只得按捺下满腔恨意,如今只能蛰伏于屋檐暗影之中,伺机而动。
绝命天师却是越斗越是心惊,他自负在长生门中位列第十五把交椅,一身“玄阴勾魂剑法”罕逢敌手,内力更是苦修近一甲子,精纯无比。
岂料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剑法精妙还在其次,更兼有这阴阳互济的奇功支撑,韧劲之强超乎想象!
自己全力施为,竟久战不下,反被对方那刚柔并济、变化无方的剑势缠住,渐感束手束脚。
眼角余光瞥见屋顶上那两个蠢蠢欲动的同门,一丝焦躁与羞恼涌上心头:
“若再拖延下去,被这两个小辈看了笑话,老夫颜面何存?
看来,不动用绝招,是收拾不下这小子了!”
心念转换间,绝命天师猛攻一招
“阴风索魂”,
剑气森寒逼退杨锦半步,随即足尖一点,身形如大鸟般向后倒掠两丈有余,稳稳落在院墙之下。
杨锦拄剑而立,胸口剧烈起伏,汗珠如雨,顺着额角鬓发涔涔而下,浸透了内衫。他大口喘息,只觉丹田之中真气已耗去大半,手臂酸软沉重。
方才一番激斗,他已将归一剑法与归元剑法中的精妙招式倾囊使出,却始终未能撼动对方根基。
此刻见对方退开,本欲趁机调息,目光扫过屋顶上那两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与悔恨:
“这早知道有如此下场,还不如在酒楼送两人上路,……今日之局,莫非真是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