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一家名为“悦来客”的酒楼。时值庙会,一楼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酒气、饭菜香混杂蒸腾。
店小二眼尖,瞥见杨锦背后斜插的短剑,衣衫多处撕裂,隐有暗红血迹,心知此人绝非善茬,不敢怠慢,连忙堆笑引他上了相对清静些的二楼雅座。
刚一落座,杨锦便察觉到异样,周遭几桌原本觥筹交错的食客,霎时静了下来,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带着惊疑、畏惧,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杨锦低头看了看自身并无欠妥之处,等他再抬眼时,那些目光又倏地收了回去,各自埋头吃喝,只是那偷眼窥视的余光,却瞒不过他敏锐的感知。
看来楼下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斗,早已被楼上这些江湖客尽收眼底。
杨锦无暇他顾,腹中饥鸣如鼓,他点了几个店中招牌菜,又要了一壶本地有名的清酒“玉壶春”。
此刻他饥火中烧,目光紧盯着楼梯口,只盼酒菜速来。
不多时,店小二托着酒壶和一只青瓷酒碗,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
杨锦喉头滚动,等酒递来,不料楼梯口香风乍起,一个身着桃红纱裙、体态妖娆的女子莲步轻移,款款上楼。
行至小二身侧时,她脚下似乎被裙裾一绊,“哎哟”一声娇呼,娇躯微晃,险些撞翻小二手中的酒壶。
她柳眉倒竖,对着手足无措的小二嗔骂道:
“没长眼睛么?挡了姑奶奶的路!”
骂骂咧咧间,已扭着腰肢上了楼。
小二连声道歉,将酒壶酒碗匆匆置于杨锦桌上便退下了。
杨锦提起酒壶,一股甘冽清醇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斟满酒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漾,诱人无比,然而,杨锦虽口干舌燥,却将酒碗轻轻放下,并未饮用。
方才那女子与小二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她藏在宽袖下的纤指,极其隐蔽地朝着酒壶口微微一弹!
动作快如电光石火,寻常人绝难察觉,可杨锦在神剑山庄观那二十四幅无名道人石壁剑意图时,早已将目力与心神淬炼得明察秋毫,能从万千繁复线条中窥得剑意真髓,这小小的鬼蜮伎俩,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片刻后,小二端上菜肴:一盘油亮焦酥的爆炒花肉,青翠欲滴的苜蓿炒青椒,汤色乳白的鱼戏莲子,还有一份酱香浓郁的福寿山。
菜品色香味俱佳,杨锦不再客气,提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那桃红衣裙的女子,此刻坐在不远处一张空桌,看似自斟自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不离杨锦。
见他风卷残云般扫荡饭菜,那壶可疑的清酒却纹丝未动,女子秀眉微蹙,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自己独步江湖的“弹指飞物”下毒手法,竟被这毛头小子看穿了?
不可能!
这手法精巧绝伦,不知放倒过多少成名高手,从未失手……她暗自摇头,强压下心头不安,但杨锦滴酒不沾却是事实。
女子终究按捺不住,放下酒杯,款款起身,摇曳生姿地走向杨锦。
见杨锦只顾埋头吃饭,对她这千娇百媚的美人视若无睹,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她瞥了一眼邻桌几个对她垂涎欲滴的汉子,冷哼一声,径自在杨锦对面坐下,用那双暗含秋波眼瞳正楚楚可怜地望着杨锦。
杨锦似被看得有些窘迫,停下筷子,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女子轻咬下唇,声音娇柔婉转,带着几分怯意:
“公子见谅。小女子孤身在外,方才楼下那些狂蜂浪蝶的目光……实在令人心慌。
见公子仪表堂堂,正气凛然,定是侠义中人,不知……可否容小女子同席,暂避烦扰?”
说罢,眼波流转,满是期盼。
杨锦心知她必有后招,便顺水推舟,点头应允:
“姑娘请便。”
女子面露喜色,连忙唤小二将自己的酒菜移了过来,两人对坐,各怀心思地吃着。
女子几次欲言又止,想劝酒又恐露了痕迹,只得与杨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那知楼梯再次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高八尺的巨汉走了上来。
此人豹头环眼,满脸虬髯,粗壮的脖颈上筋肉虬结,头发挽成一个粗犷的丸子髻。
他身着一件紧绷的短褂,裸露的双臂肌肉坟起如铁块,青筋盘绕,仿佛蕴藏着九牛之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挎着的两柄开山巨斧,斧刃寒光闪闪,分量惊人。
他铜铃般的眼睛扫视一圈,目光最终锁定在杨锦身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两柄巨斧“哐当”一声重重放在邻桌,震得杯盘轻颤,然后毫不客气地拖过一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杨锦桌旁,粗声吆喝小二添碗筷。
杨锦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专心对付盘中美食。
长生门的爪牙既已现身三瞎,眼前这凶神恶煞的莽夫,十有八九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巨汉见杨锦吃得香甜,腹中馋虫也被勾起,伸手就要夹菜,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道冰冷如刀的目光刺来!
侧目一看,正是那桃红衣裙的女子,正死死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警告与威胁。
巨汉一愣,随即目光落在女子桌角一个不起眼的描金小盒上,那盒子不过巴掌大小,却雕饰着诡异的花纹,隐隐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巨汉脸色骤变,伸出的筷子僵在半空!
他虽未见过此物真容,但“毒仙子”温三娘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七巧玲珑蛊盒”之名,早已响彻江湖。
传闻盒中豢养着千年奇蛊,中者无解,神仙难救!
江湖经验告诉他,无视“毒仙子”的警告,无异于自寻死路。
巨汉悻悻然放下筷子,咽了口唾沫,只能眼巴巴看着杨锦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