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散?”杨锦眉头一皱,究竟是谁如此下作!
突然,杨锦记起自己有“复活丹”在身,他迅速取出行囊中的玉,此玉乃解毒圣品,有清心镇魂之效。
他将其浸入杯中清水,待水色微碧,便要捏开赵蓉的牙关,准备灌下时。
杨锦耳廓猛地一动!
屋外走廊上,竟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近于无的呼吸吐纳之声!
来人武功不弱,且刻意隐匿。
“什么人?”杨锦低喝一声,抓起桌上的无锋剑,身形如电射向房门。
门外之人显然没料到行迹败露得如此之快,闻声便欲遁走!
杨锦破门而出,只见一个蒙面黑影正欲跃上屋檐。
“留下!”
杨锦一声厉叱,无锋剑虽未出鞘,剑柄已带着凌厉劲风,直点对方后腰“命门穴”!
那蒙面人身手亦是不凡,仓促间拧身闪避,但杨锦含怒出手,快如鬼魅。
“嗤啦”一声,剑柄末端划过对方腰间,割下一片带着血迹的衣襟!
同时,“叮”的一声脆响,一块温润的白玉佩从对方怀中跌落在地。
杨锦目光触及那玉佩,瞳孔骤然收缩!
那玉佩形制古朴,雕着一尾活灵活现的鲤鱼——正是陈老头视若性命、从不离身的亡妻遗物。
“陈伯!”杨锦心头剧震,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难道陈老头已遭不测?这玉佩怎会落在此人手中。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那蒙面人已忍痛跃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杨锦拾起地上犹带体温的玉佩,入手冰凉。
玉佩边缘,还沾着一点新鲜的血迹。
陈老头慈祥的面容瞬间浮现在眼前,与这冰冷的玉佩和蒙面人仓惶的背影重叠在一起,让他心如刀绞!
“陈伯…你到底如何了?” 他紧握玉佩,指节发白。
不能再失去陈伯的消息了!
他看了一眼屋内暂时被点穴压制药性的赵蓉,一咬牙,迅速关上房门,将玉佩揣入怀中,朝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泥泞的街道上,只留下他疾奔带起的水花。
侥幸逃脱的蒙面人躲在一处屋檐下,忍痛包扎着腰间的伤口。
伤口不深,却火辣辣地疼。
他刚喘了口气,便惊觉一道凌厉的杀气已如影随形般追至身后!
那少年竟如此之快!
他顾不得伤势,连滚带爬地冲向巷口早已备好的马匹,翻身而上,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冲入茫茫雨幕中。
杨锦追至巷口,只看到雨中远去的马影。
他毫不犹豫,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功,在湿滑泥泞的街道上奋力急追!
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浆裹住了双腿,心中对陈老头的担忧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支撑着他榨干最后一丝气力。
然而,距离终究被越拉越远。追出半个时辰,奔至城外一片荒坡时,杨锦只觉丹田真气枯竭,双腿如同灌铅,眼前阵阵发黑。
脚下猛地一滑,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向前扑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
泥水四溅,瞬间将他染成一个泥人。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寒意刺骨。
他仰面躺在泥水里,大口喘息,望着墨黑如盖的雨夜苍穹,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拯救武林?保护他人?自己连一个蒙面人都追不上,连陈老头的生死都无从知晓,谈何其他?
那些宏愿,此刻显得如此沉重,如此遥不可及,如此…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歇。
厚重的乌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撕开,露出一线微光。
雨丝变得稀疏,最终停歇。天边,厚重的云层边缘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一道绚烂的七色彩虹,如同神只遗落的绸带,从远山翠岭间横跨而出,一直延伸至烟波浩渺的湖面,倒映出梦幻般的斑斓光影。
夕阳的余晖刺破云层,将天地点燃。
杨锦猛地惊醒!
赵蓉!她还被点着穴道,独自留在客栈!
药性未解,危机四伏!
巨大的自责和担忧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颓唐。
他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顾不得一身狼藉,辨明方向,拖着沉重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东来客”客栈蹒跚奔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泥脚印,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当杨锦一身泥污、如同泥人般出现在客栈门口时,小二吓了一跳,连忙招呼后厨烧水,并端来一大碗滚烫的姜汤。
杨锦一饮而尽,顾不得烫,急步冲上二楼。
推开房门——屋内空空如也!
赵蓉踪影全无。
他心头一沉,立刻冲下楼找到小二。
小二见他神色骇人,结结巴巴地道:
“下…下午雨小些时,小的听见小姐房里…哭得厉害…后来…后来她和一个她伯伯一起出了门…小的上前想问问,
可…可看他们脸色难看得很…没搭理小的…两人骑马往西边去了…”
杨锦怔在原地。
走了…随家人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解脱?是失落?还是淡淡的怅惘?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散晚散,终须一散。
她背负着家族的枷锁,自己亦身陷江湖漩涡,各有各的宿命,强求不得。
至于她被逼联姻…江湖世家,利益联姻本是常事,自己一个外人,又能如何?
想通此节,心中那点莫名的牵绊似乎也淡了。
他吩咐小二准备热水,洗净一身泥泞。
独自坐在房中,点了几个小菜,一壶烈酒。
窗外夜色沉沉,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新,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他自斟自饮,辛辣的酒液滚入喉中,烧灼着胸膛。多久没有醉过了?
似乎很久很久…此刻,他只想醉一场,忘掉这纷扰的江湖,忘掉失去的踪迹,忘掉肩头的重担…哪怕只在梦中,回到那再也回不去的、家人团聚的宁静时光…
酒入愁肠,化作灼热的泪意。
他伏在桌上,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光怪陆离的醉乡。
翌日,将近正午时分,客栈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将杨锦从宿醉的头痛中惊醒。
隐约听到有人高喊“死人了”,他心头莫名一跳,那点残存的酒意瞬间消散。
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他起身出门查看。
出事的是二楼一间客房,已围了不少住客。
杨锦挤进人群,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身材敦实、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双目紧闭,面色平静,
如同熟睡。地上散落着几匹丝绸绢布,显然是行商货物。
仵作正在初步查验,周围议论纷纷:
“看着像是睡死的…”
“是啊,没见伤口…”“可怜啊,外地客商,客死异乡…”
杨锦目光锐利,扫过死者全身。
无外伤,无挣扎痕迹,表情安详。
然而,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警觉——床上和屋内,竟不见死者脱下的衣物!
一个出门在外的行商,不可能光着身子睡觉!
此事绝不简单。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床边,假意查看,目光再次仔细扫过尸体。
当他的视线落在死者头部时,心中一动。
他分开死者浓密的发丝,在两侧太阳穴上方寸许处,赫然发现两处极其细微、颜色深紫的圆形淤痕!
绝非棍棒击打所致,而是被高手以浑厚指力瞬间震断脑脉的致命伤。
杀人者功力深厚,手法隐蔽狠辣,显然是为了掩饰身份!
此时,客栈掌柜正对着赶来的捕头诉苦:
“牛捕头,您说我这小店开了十几年,从未出过这等晦气事,真是倒了血霉了!”
杨锦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想起昨夜那蒙面人腰间被自己割下的那片带血的衣襟!
那布料…似乎就是这种廉价的粗麻布,而眼前这死者贩卖的,也正是类似的粗布衣料。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串联起来:黑衣人潜入客栈,先杀此无辜客商,剥其衣物伪装身份!
接着以毒蛇惊扰赵蓉,引开自己,再趁机在自己茶壶中下药!
最后利用赵蓉中药、自己追凶离去的空档,或许还有同伙…对赵蓉…
昨夜赵蓉中药后那异常的反应,蒙面人诡异的行动,陈伯的玉佩,眼前这伪装身份的死者…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一条名为“阴谋”的丝线瞬间贯穿!
一股寒意从杨锦脊背升起!
赵蓉!她随那“伯伯”离去,究竟是回归家族,还是落入了更深的陷阱?
她此刻…是否安全?
他猛地转身,冲出人群,直奔楼下柜台!
必须找到小二,必须问清那带走赵蓉的老者模样。
小二刚进门,便被杨锦堵在门口,在询问了当时的情形,看来赵蓉和来人相识,且在去山上之前,老者已然知晓。
这黑衣服究竟是谁?
为何要下毒,目的何在?
杨锦仍然感到一丝不安,看来必须得找到赵蓉当面打探清楚,否则自己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