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询问二师叔门下弟子,得知来客仅被称作“张使者”,形貌不详,来历更是讳莫如深。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堂内气氛肃杀。
杨锦立于堂上,将华九天如何被下毒谋害、几位忠心弟子如何惨死、李忠如何被胁迫、二师叔如何勾结外敌威逼华九天之事,
乃至最终韦一公来访、华九天临终托付、二师叔今日被杀……桩桩件件,条分缕析,向全派弟子和盘托出。
真相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激起一片哗然与悲愤!
原来逝去的师兄弟和几位莫名失踪的长老,皆与此惊天阴谋脱不了干系!
为弥合派内因分门别户而产生的裂痕,凝聚力量,杨锦当机立断,宣布废除分门旧制,全派一体,由几位德高望重的师叔和长老共同主事,遇大事则共议决断。
数日后,华英派为华九天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之礼。
江湖各派闻讯,或亲至或遣使,白幡如雪,哀乐低回,共同祭奠这位德高望重却含冤而逝的一代掌门。
香烛缭绕,寄托着对华九天在天之灵的哀思与告慰。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待诸事尘埃落定,已是深秋。
杨锦将二师叔遗孀、华夫人、华紫嫣及几位主事师叔请至内堂。
“诸位长辈,紫嫣,”杨锦环视众人,目光沉静而坚定,“派内诸事已暂定。
杨锦不才,蒙师父临终托付,韦前辈赠剑授艺。此间事了,我当秉承几位前辈遗志,下山历练,追查谋害师父及众位师兄弟的真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露惊容。华紫嫣更是娇躯微颤,眼中瞬间盈满担忧。
杨锦续道:“我离去之后,门中事务,暂由三师叔代为主持。
对外,只言我闭关参悟剑道。若有十万火急之事,可依江湖规矩放言,杨锦闻讯,必星夜驰归!”
经此连番变故,杨锦的武功、智谋、担当,早已折服全派上下。
众人见他去意已决,虽有不舍,却无人出言阻拦。唯有华紫嫣,贝齿紧咬下唇,秀眉紧蹙,眼中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发一言。华夫人见状,幽幽一叹,默默转身离去。
待众人散去,华紫嫣终是忍不住,疾步追上正要离去的杨锦。
“杨锦!”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要与你同去!江湖险恶,也好有个照应!”
杨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眸,心头微涩,语气却不容置疑:
“紫嫣,不可。如今派内初定,人心未稳,强敌环伺,尤以那杀害二师叔的凶手及其背后势力为甚!
你需替我坐镇派中,守护这‘闭关’的假象,震慑宵小。若我离山之事泄露,华英派恐有大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腰间那柄“青锋”短刀上,语气转冷:
“此行凶险万分,前途未卜,仇敌手段狠辣诡谲。我孤身一人,尚可来去自如。
你留在山上,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待我了结江湖恩怨,定当归来。”
华紫嫣闻言,泪水终于滑落。她深深看了杨锦一眼,那眼神中有千言万语,有担忧,有不舍,更有被拒绝的委屈与倔强。
她猛地一跺脚,转身掩面奔去,只留下一个在秋风中显得无比单薄凄清的背影。
杨锦望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心头亦如压了一块寒冰,离愁别绪混合着沉甸甸的责任感,几乎令他窒息。
人还未走,离别的惆怅已塞满了心间。
午后,杨锦避开众人,牵了那匹神骏的黑马,悄然从后山僻径离去。
后山秋色正浓,漫山红叶如火,在夕阳的金辉下燃烧。丛丛野菊傲然绽放,彩蝶与蜜蜂在花间流连。
远山如黛,碧水潺潺,沿着山涧匆匆流淌。好一幅绚丽的秋山夕照图。
然而,美景如斯,却非赏景之时。后山密林深处,一袭红裳的华紫嫣悄然独立,泪眼朦胧地望着山道上那渐行渐远的一人一马。
马蹄声碎,敲打在离人心上,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彻底融入远方的苍茫暮色,消失在视线尽头,她仍久久伫立,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襟。
“远去曾为意气郎,归来已是沧桑客。”杨锦策马疾驰,心中默念,却不知此一去,再回华英派时,已是数年之后,物是人非。
暮色四合时,杨锦抵达了庐州城。在客栈草草用过晚饭,他便闭门不出。烛光下,他反复端详着那柄夺命的“青锋”短剑。
剑身乌青,寒光凛冽,刻字古朴。除了“青锋”二字,再无其他明显标记。凶手行踪诡秘,线索似乎就此断绝。
杨锦暗忖,唯有从此剑的来历着手,或许能寻得蛛丝马迹。打定主意,明日便访遍城中刀剑铺。
翌日,杨锦在庐州城内穿街走巷,寻访了数家颇有名气的兵器铺。
他取出“青锋”短剑,询问是否有人打造过此类形制奇特的兵刃。掌柜们或摇头,或细看后表示从未经手。
希望如同秋日晨露,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破灭。
正当他心绪低落,行至一条僻静小巷,忽闻叮当打铁之声。
只见一间老旧简陋的铁匠铺内,炉火正旺。一位年约四旬的精壮汉子赤裸上身,筋肉虬结,正挥汗如雨地锻打着一柄剑胚。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满面风霜的老者,眯着眼,手持烟袋,不时指点一二。
杨锦心中微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恭敬行礼:
“老丈,烦请掌眼,可曾见过或打造过此等短剑?”说罢,双手奉上“青锋”。
老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浑浊的老眼骤然闪过一丝精光!
他放下烟袋,接过短剑,对着秋日明亮的阳光,反复摩挲审视,手指仔细感受着剑身的纹理与寒意。
良久,他才长吁一口气,缓缓道:
“小友,此剑非同凡响啊!乃是以极北苦寒之地所产的‘冰玄铁’为主料,辅以多种珍稀金属,经秘法反复折叠锻打、淬炼而成。
你看其锋刃隐泛乌青寒芒,入手奇寒刺骨,非内力深厚者难以久持。
再看这柄首与护手,虽形制简洁,却隐有蛟龙盘绕之意,暗合天道。
此等工艺、此等材质,放眼天下,也唯有以铸剑之术冠绝江湖的‘神剑山庄’方能打造!”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敬畏:“至于价值嘛……光是这冰玄铁,便是千金难求。
当年老夫年轻时,曾在神剑山庄外派的一位大师傅门下学艺,有幸见过类似剑胚。
如此成剑,耗费工料,价值不下百两黄金!非世家大族或顶尖高手,绝难拥有。”
杨锦心中凛然,没想到这凶器竟如此珍贵:
“老丈见识广博,晚辈佩服!不知那神剑山庄位于何处?”
老者捻须,略带自豪:
“神剑山庄,威名赫赫,其根基便在洛华城外的青鸾镇。
从此地向南,沿官道疾行约五百余里,便可抵达洛华城,青鸾镇就在其左近。”
杨锦郑重谢过老者,翻身上马,沿着老者所指的南方官道,策马扬鞭而去。
此时,朝阳初升,万道金光铺满大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散出五彩斑斓的光。
急促的马蹄声惊起河滩上栖息的野鸭,扑棱棱飞掠水面,划出道道涟漪,与远山近水、朝霞晨光,构成一幅壮丽而充满生机的秋日行旅图。
杨锦晓行夜宿,七日后,终于抵达了洛华城。
此城依山而建,地势狭长。甫一入城,便觉一股迥异于庐州的剽悍之气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酒楼赌坊林立,喧嚣震天。最引人注目的,是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着精壮上身的彪形大汉,筋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在秋阳下泛着油光,旁若无人地行走于市井之间,成为此地一道奇特的风景。
杨锦在一家热闹的酒楼拣了临窗位置坐下,点了几样小菜一壶酒。趁小二上菜之际,便好奇询问起此地风俗。
小二见杨锦气度不凡,不敢怠慢,笑着解释:“客官有所不知,咱们洛华城,可就指着青鸾镇上的神剑山庄吃饭呢!
城里城外,十户里有七八户都是靠着打铁、制刀、铸剑的手艺过活!
这打铁铸剑呐,可是力气活,炉火一开,火星子乱溅,穿着衣服干活,没几下就烧得千疮百孔!
久而久之,大伙儿嫌麻烦,干脆光着膀子干!后来有人图凉快,光着膀子就上街了,嘿,您还别说,看着精神!
这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咱洛华城爷们儿的招牌喽!”
杨锦恍然,举杯独酌,目光扫过街景。这时,楼梯声响,上来两位年轻女子和一位中年汉子。
两位女子皆生得明眸皓齿,丽质天生,堪称绝色。年长些的约莫十八九岁,身着淡紫罗衫,气质温婉娴静,眉宇间带着书卷气;
年幼的约莫十六七岁,一袭粉红劲装,柳眉杏眼,顾盼间带着一股娇蛮灵动之气。三人坐在杨锦邻桌,点菜时言语清晰,紫衣女子语声柔和,粉衣少女则清脆利落,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正用饭间,楼梯口又上来两人。一人身材矮小枯瘦,尖嘴猴腮,生着一双大小眼,拄着一根黑沉沉的铁拐,走路一瘸一拐,眼神滴溜溜乱转,透着奸猾。
另一人则是个胖大和尚,身高体阔,顶着油光锃亮的大光头,满脸横肉,阔口咧腮,凶神恶煞,腰间挎着一柄厚背戒刀。两人骂咧咧地坐下,声音粗嘎。
小二连忙上前伺候,报上菜名。两人初来乍到,对着菜单踌躇不定。
恰在此时,另一小二端着几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肴从他们桌旁经过。
那胖和尚眼睛一亮,猛地探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那托盘拽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将盘碟悉数摆在自己桌上!
端菜的小二惊怒交集:“哎!客官,这菜是……”
“嗯?!”胖和尚牛眼一瞪,凶光毕露,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小二被他气势所慑,吓得一哆嗦,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畏畏缩缩地退到一旁。
“大胆!” 粉衣少女赵婉儿见状,柳眉倒竖,霍然起身!
她性子最是火爆,哪里受得了这等气?只听“锵啷”一声清越龙吟,腰间一柄形制秀美、寒气森森的长剑已然出鞘!
剑光如水,直指那胖瘦二人,厉声叱道:
“哪来的两个瞎了狗眼的无赖泼皮!竟敢在洛华城地界,截本姑奶奶的酒菜?活腻歪了不成?
速速磕头认错,否则姑奶奶手中这‘海棠剑’定叫尔等狗头落地!”
那胖瘦二人闻声转头,见是一位粉雕玉琢、杏眼圆睁的绝色少女,先是一愣,随即互视一眼,爆发出一阵猥琐的大笑。
“哈哈哈!大哥,听见没?送到嘴边的肉!”瘦子吴青舔了舔嘴唇,一双大小眼肆无忌惮地在赵婉儿窈窕的身段上扫来扫去,淫邪之意毫不掩饰。
胖和尚程坤更是咧开大嘴,露出黄牙,目光贪婪地盯着赵婉儿娇俏的脸蛋和因愤怒而起伏的胸脯:
“嘿嘿,小美人儿脾气挺辣!佛爷我就喜欢这样的!待会儿让你尝尝更辣的!”
紫衣少女张子雯见两人凶相毕露,绝非善类,连忙起身拉住赵婉儿的手臂,低声急道:
“婉儿!
不可造次!你忘了奶奶临行前的千叮万嘱了吗?
若再惹事,回去定被严惩,再想下山可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