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别墅的书房,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着,将窗外秋日最后一点稀薄的阳光也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昂贵雪茄以及一种无形压力的沉闷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巨大的红木书桌后,林正宏端坐着,面色沉郁,手指间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雪茄,烟灰簌簌落下,他也浑然不觉。林婉茹坐在一旁的欧式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手里攥着一方精致的丝帕,眼眶泛红,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女孩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痛苦、失望,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冒犯的恼怒。
林星冉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随意,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裤和白色丝质衬衫,长发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冷静的眉眼。她的妆容很淡,几乎看不出痕迹,却越发衬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没有任何躲闪、畏惧,或者祈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淡漠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林正宏和林婉茹感到心慌和…失控。
“星冉,你再说一遍?”林正宏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却依旧能听出怒意的威严,“你刚才说的话,我没有听清。”他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夺回对话的主导权,让这个脱离掌控的女儿感到畏惧。
林星冉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父亲那双试图施加压力的眼睛,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死水,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颤:“我说,我的户口,已经从上林路的集体户,迁出去了。现在,我独立一户。”
“迁出去了?!”林婉茹失声叫道,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什么时候办的?你怎么能……怎么能不跟家里商量一声就自己做这种决定?!你这是要干什么?彻底跟这个家划清界限吗?!” 丝帕被她绞得变了形,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被背叛的委屈和愤怒,“我们……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啊!我们找你找了那么多年!你现在回来了,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薇薇她……”
“妈。”林星冉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这件事,和林薇薇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你自己的决定?!”林正宏猛地将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死死盯着林星冉,“林星冉!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迁户口?这么大的事,你知会过谁?谁同意你这么做的?!你才回来几天?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为脱离了林家,你还能有什么?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名气、资源,哪一样不是靠着林家的背景?!”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试图用惯常的方式将她压制下去。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站在角落的管家和佣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面对父亲的暴怒,林星冉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丝毫惧色。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直,更稳。她看着林正宏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红的脸,语气平淡地开口,却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那看似强大的外壳:
“父亲,您说错了。”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我参加的那档综艺,是在我回林家之前,自己面试上的。我签入星耀,是因为江少看中了我在综艺里的表现,与林家无关。我目前接到的几个小代言和网剧客串,是星耀根据我的市场评估正常分配的商务,也并未动用林家的任何人脉资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瞬间有些僵硬的脸和母亲错愕的神情,继续冷静地陈述:“至于吃穿用度,我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开销用的是我自己跑龙套和录综艺赚的报酬。甚至当初从家里搬出去时带走的几件衣服,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我可以折价归还。”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林正宏那句“哪一样不是靠着林家”的质问上。她用自己的行动和事实,将他们自以为是的施舍和掌控,撕扯得粉碎。
“你……你……”林正宏被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陈述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女儿,骨子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硬气和……决绝!她不是在闹脾气,不是在耍性子,她是真的,一笔一笔,将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联系,算得清清楚楚,然后,毫不犹豫地斩断!
林婉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再是委屈,而是带着一种恐慌。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林星冉面前,试图去拉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星冉!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妈妈不是要跟你算这些!我们是一家人啊!血脉亲情是能算得清的吗?之前……之前可能是我们有些地方忽略了你的感受,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改,好不好?你别赌气,别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把户口迁回来,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你和薇薇都是我们的女儿……”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眼泪也足够真诚若是在以前,或许原主那颗渴望亲情的心会被再次打动。
但现在的林星冉,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表演,看着她眼泪涟涟却依旧不忘把林薇薇拉出来和她“平分”的姿态,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避开了母亲的触碰。
“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不是赌气。我只是想得很清楚了。”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看向脸色铁青的父亲和泪眼婆娑的母亲,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了悟后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寒。
“这里很好,很豪华,什么都有。”她缓缓说道,目光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书房,“但这里,从来就不是我的家。我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借来的华丽外袍,束缚,膈应,战战兢兢,生怕弄脏了,弄坏了,赔不起。”
“你们给我的一切‘优待’,都明码标价,需要我用‘懂事’、‘顺从’、‘感恩’、‘衬托林薇薇’来交换。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只是你们一时兴起领养回来,需要时时敲打、处处提醒、必须按照你们的心意去生长的……一件物品。”
“这样的‘家’,这样的‘亲情’,我要不起,也不想再要了。”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包,姿态从容,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普通的会面。
“户口迁出,只是法律程序上的一道手续,也是我给自己的一道手续。”她看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的林正宏和摇摇欲坠的林婉茹,最后说道,“从此以后,我是林星冉,只是林星冉。我的路,我自己走。是好是坏,结果我自己承担,与林家,再无瓜葛。”
“告辞。”
说完,她不再看那对被她一番话彻底击懵的“父母”,转身,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书房门口。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像踩在林正宏和林婉茹的心上,沉重得让他们无法呼吸。
她的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拧。
“星冉!”林婉茹发出一声绝望的、带着最后一丝企图的哭喊。
林星冉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留下最后一句清晰的话:
“对了,忘记说了。新户口的地址,是公司公寓。就不劳烦你们惦记了。”
门被轻轻拉开,又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和那对父母脸上交织着的震惊、愤怒、难堪,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巨大的失落和茫然。
走廊里光线明亮。林星冉一步一步地走着,直到彻底走出那栋压抑的豪宅,站在秋日清冷的空气中,她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沉重的枷锁。
心脏某个地方,传来细微的、撕裂般的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苏棠的微信头像安静地躺在最上方。她点开,打字。
【棠姐,搞定了。户口已独立。】 【以后,真的就只剩我们俩并肩作战了。(奋斗.jpg)】
几乎是她信息发出的下一秒,苏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星冉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苏棠劈头盖脸、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亢奋的声音:
“干得漂亮!我的冉宝!我就知道你能行!怎么样?那对极品没怎么着你吧?有没有哭天抢地道德绑架你?别怕!以后姐罩着你!天塌下来姐给你顶着!”
听着电话那头经纪人毫不讲理、却又无比暖心的护短言论,林星冉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一个真实的、轻松的弧度。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嗯,”她对着电话那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更多的却是新生的坚定,“以后,就靠棠姐了。”
她的未来,或许充满未知的挑战,但至少,从这一刻起,彻底属于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