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休息室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林星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沉重搏动的回响。冰冷的后怕与灼热的愤怒在她胸腔里交织冲撞,捏着那只残破高跟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林薇薇……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一次次扎向她,非要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才甘心。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戾气。不能乱,林星冉,绝对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就在她努力平复心绪时,休息室那扇并未完全关严实的门,被人用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推开了。
“哟,这味儿……够冲的啊?哪位英雄好汉敢在沈家的地盘上偷吃酸辣粉?不怕被保安叉出去?”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玩世不恭的男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林星冉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门口。
只见江澈斜倚在门框上,一头微卷的头发打理得随意又时髦,身上那件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服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打底衫。他手里晃着一个空空的水晶香槟杯,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笑容,正用那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以及……她面前茶几上那个散发着浓郁余味的空外卖碗。
他的目光在林星冉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的眼圈(被辣的)、以及那只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破鞋上溜了一圈,嘴角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却没有丝毫意外或者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这里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林星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他?酸辣粉是他送的?他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破鞋藏到身后,但随即又放弃了这个徒劳的举动。以江澈的精明,恐怕早在推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了。她迅速收敛起外露的情绪,将那只破鞋随意地扔回沙发角落,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然后抽了张纸巾,慢条斯地擦着沾了点红油的嘴角,试图找回一丝镇定。
“江少。”她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刚才被辣到的沙哑,但语气已经尽量平静,“走错房间了?”
“哪能啊,”江澈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自顾自地在林星冉对面的沙发扶手上坐下,长腿交叠,晃着空酒杯,“我这人鼻子灵,尤其是对好吃的。循着味儿就找来了。”他朝那个空碗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川味轩’的特供至尊版,我特意让人加了双倍牛肉和溏心蛋,味道正不正?”
果然是他!
林星冉擦嘴的动作顿了顿。所以,那个训练有素的“侍者”,是江澈派来的。他不仅知道她饿了,还知道她的口味偏好?这份“体贴”来得太过突然和精准,让她心里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升起更多的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对方是江澈这种看似纨绔、实则眼毒心细的豪门子弟。
“味道很好,多谢江少雪中送炭。”林星冉放下纸巾,语气客气而疏离,带着明显的审视,“不过,江少这么忙,还有空关心一个小艺人饿不饿?甚至连我吃酸辣粉喜欢加煎蛋这种小事都知道?”
她的目光清亮,直直地看向江澈,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她不相信这只是巧合或者单纯的善意。
江澈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仿佛就在等她这么问。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只发现了有趣玩具的猫。
“哎,这话说的,多见外啊。”他晃着手指,语气轻松,“你现在可是我们星耀的重点关注对象,苏棠的心头肉。你要是饿坏了,苏棠不得跟我拼命?我这是投资,懂吗?保护公司优质资产。”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星冉一个字都不信。星耀那么多艺人,难道每个饿了江澈都要亲自派人送外卖?还送得这么……别有深意?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江澈被她看得有点讪讪,摸了摸鼻子,知道糊弄不过去。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上了一副看似随意的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问出的问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说起来……刚才在楼上露台,珩哥……哦,就是沈聿珩,沈氏的那个,你也知道吧?”他观察着林星冉的表情,见她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便继续用一种八卦闲聊般的口吻说道,“他居然破天荒地……嗯,关注了一下楼下的红毯。”
林星冉的心跳漏了一拍。沈聿珩?那个在后台监控屏前有过一面之缘、气场冷得能冻死人的男人?他关注了红毯?关注了……她那段“精彩”表演?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淡无波:“是吗?沈总日理万机,还有空关心娱乐八卦?”她巧妙地把“关注”引向了“八卦”,试图淡化其中的特殊意味。
“啧,这哪是八卦啊!”江澈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知音,声音都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秘感,“你是没看见!当时我可就在旁边!珩哥那是什么人?天塌下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主儿!平时这种场合,他露个面都是给面子,根本不会往下看一眼。但今天邪门了!”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夸张:“他居然……回头了!还盯着监控屏幕看了好几秒!就盯着你……咳,就盯着红毯那块!陈恪(沈聿珩的助理)跟他汇报的时候,他居然‘嗯’了一声!你知道这多罕见吗?简直比哈雷彗星撞地球还稀罕!”
江澈说得眉飞色舞,仔细观察着林星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惊讶、窃喜、或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但他失望了。林星冉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在他提到沈聿珩名字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连多余的涟漪都没有泛起,只有一种纯粹的……疑惑?
她确实很疑惑。沈聿珩的关注?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荣耀,反而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那种位于云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他的“关注”往往意味着不可控的麻烦。她只想离这些豪门恩怨、大佬游戏远一点。
“所以呢?”林星冉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不解,“江少到底想说什么?沈总看了一眼红毯,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或许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下面那么吵?”她故意把原因往最无关紧要的方向引。
江澈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了一下。这姑娘怎么回事?换了别的女人,听到沈聿珩可能注意到了自己,哪怕只是可能,恐怕早就心跳加速、浮想联翩了。她倒好,冷静得像在听天气预报!
他不死心,决定再下一剂猛药。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表情,桃花眼里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和探究,身体坐直了些,目光紧紧锁住林星冉,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也是他此番前来真正目的的问题:
“林星冉,你跟哥说实话,”他顿了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直接,“你……是不是对珩哥有点什么……嗯,特别的想法?或者兴趣?”
他终于问出来了!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锐利无比,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他对林星冉的定位、对沈聿珩反常举动的解读,甚至关系到未来许多事情的走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星冉迎上江澈审视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羞涩。她先是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问题。随即,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然后是浓浓的警惕,最后甚至带上了一点看傻子一样的无奈。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语气甚至带着点斩钉截铁的匪夷所思回答道:
“江少,您没事吧?”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拉远了一点和江澈的距离,仿佛怕被他的“傻气”传染,“我对沈总?兴趣?最大的兴趣就是希望他永远别注意到我这种小虾米!”
她的表情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甚至还带着点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刚才被辣到的位置):“霸总?那可是珍稀保护动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靠近了容易……嗯,容易被误伤,或者当成点心一口吞了,渣都不剩。风险太高,属于职场高危行为,我惜命,敬谢不敏。”
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又快又急,语气生动,表情丰富,带着她特有的那种沙雕式的坦诚和警惕,完全没有丝毫作伪的痕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麻烦和不可控因素的纯粹排斥。
江澈彻底愣住了。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娇羞的、否认的、默认的、甚至欲擒故纵的……唯独没想过是这种……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避之不及?!
他看着林星冉那双写满了“你别害我”、“快离我远点”的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和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难道……珩哥那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单向关注?而这丫头根本就是个不开窍的、或者说……脑子缺根弦的?
就在江澈被林星冉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搞得有点懵,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时——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苏棠手里拎着一双看起来就无比舒适柔软的平底芭蕾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里面、表情古怪的江澈,眉头瞬间拧紧,护犊子的气场全开,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母豹子:
“江澈?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驱逐意味,“没事别在这儿瞎晃悠添乱!没事就出去!”
江澈正被林星冉的直球打得有点下不来台,看到苏棠进来,正好找到了台阶。他立刻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站起身,耸耸肩,对着林星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语气轻佻地留下一句:
“行吧,算我多管闲事。不过……小星星,话别说太满。这世上的事儿啊,谁说得准呢?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偏偏越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留下一个引人遐想的尾巴,然后对着苏棠摆摆手,“得,苏大经纪人发话了,我闪人,闪人。”
他晃着空酒杯,优哉游哉地溜达了出去,仿佛刚才那段严肃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苏棠狐疑地看着江澈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林星冉:“他跑来干什么?没欺负你吧?”
林星冉看着江澈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接过苏棠递来的平底鞋,弯腰穿上,柔软舒适的触感包裹住酸胀的脚掌,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就是跑来问了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穿上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踝,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
“棠姐,鞋换好了。我们出去吧。”她看向苏棠,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却充满力量的弧度,“戏还没唱完呢。总不能辜负了某些人……精心为我们准备的‘连环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