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它蹽得比兔子还快,嗖一下——半拉月又交代过去了!
这天刚出正月,一大早,姜佑宁就被隔壁院传来的惨叫声给惊动了。
“别打了!爹!我真错了!碗不是我故意摔的啊!”
是林功邦的哀嚎,听着是真凄惨。
可要是究其原因,说来也挺逗乐。
今天早上吃饭,赵金花不知咋的,从雪屋里翻出了最后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腊八粥。
这粥从腊月吃到开春,期间因为过年和正月里好吃的多,就被选择性遗忘了。
没想到这出了正月的头一天,又被端上了桌。
因为一直冻在那雪屋子里也没坏,姜佑宁也觉得吃就吃吧。
反正最后一顿了。
可坏就坏在,林功邦喝粥的时候,似乎是还没睡明白。
迷迷糊糊的一个没端稳,手里那碗“啪嚓”一声,掉地上摔成了几瓣。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林远义一看,火“噌”就上来了——他以为儿子这是嫌弃粥不好,故意摔碗抗议呢!
这年头,每个人的碗几乎都是有数的!
就算是他们家,几乎也没几个多余的碗。
好家伙,这下可真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林远义心里那口从腊八憋到正月、闷了俩月的火气,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
一下子全冲出来了。他一把揪住林功邦的耳朵,像拎小鸡崽儿似的就把人提溜回了自家屋,“嘭”地关上了门。
这头刘梦娣不但不拦着,反倒转身从炕柜抽屉里翻出个小本本。
那正是正是林功邦的“犯罪记录表”!
她一条声地念给正在气头上的林远义听。
“腊月二十三,偷放灶糖,黏了一炕席!大年初二,拿鞭炮吓唬老母鸡,撵得不下蛋!正月十五,差点把灯笼穗子点着了……”
她每念一桩,林远义的火气就“噌”地往上蹿一截。
尤其是当他想起年三十晚上,嘴里就冒出来股子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儿。
“好你个小兔崽子!真是三天不打,你就要上房揭瓦!这俩月没拾掇你,你是真想踩着高跷上天啊!”
林远义越说越气,随手抄起脚上的布鞋底子,照着林功邦那屁股蛋子就招呼了过去。
“啪!啪!”
“哎呦喂!爹!亲爹!别打了!我真知道错啦!”
林功邦扯着嗓子干嚎,在炕上滚来滚去。
活像条刚离水的泥鳅,把炕席都蹭得乱七八糟。
“娘!我的娘哎!您行行好,快别念了!别念了!”
他扭过头,朝着坐在炕沿上的刘梦娣投去求救的目光,声音凄惨得能拧出汁儿来。
刘梦娣不语,只是一味读书。
她每念出一条,林远义手里的鞋底子就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落下的频率和力度都跟着涨了几分,那“啪啪”的声响密集得如同雨点。
几乎要摩擦出火星子来!
姜佑宁这会儿正在大舅林远仁这院子里,隔着院墙听得真真儿的。
她有点不忍心,试探着对林志文说:“姥爷,您要不……过去瞅一眼?万一我小舅下手没个轻重,真给打坏了咋整?”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功乐,脸上半点心疼弟弟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咧着嘴乐。
“佑宁姐,你就甭操心了!我爹手底下有数着呢!功邦那小子,就是嗓门大,叫唤得凶,其实没多疼!”
林志文也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小子皮实,打两下不打紧。你叔管教孩子,我这当爷爷的,不好多插手。”
他毕竟是当爷爷的,这儿子管孙子,他插手算怎么个事儿。
况且林功邦那皮猴子,是得敲打敲打,自己当年也是这么管教儿子过来的。
正说着,隔壁的动静不但没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林功邦的嚎叫声夹杂着求饶声,穿透了墙壁,显得格外热闹。
门外有人背着手探头探脑,听见动静好奇地问。
“姑,这院里是咋地了?吱哇乱叫的。”
姜佑宁抬头笑了笑,“没啥大事!这不刚出正月嘛,孩子皮痒了,我小舅正搁屋里进行‘正月总结’呢!”
那人一听,猛地一拍大腿:“哎呦!您要不提,我都过迷糊了!可不是出正月了嘛!
得,我也得赶紧回家,瞅瞅我家那个猴崽子,这两个月指定也没少攒活儿!”
说完,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往家跑。
“哎,你……”姜佑宁话还没说完,人就没影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这年头的孩子,看来是真把过年那俩月当成“免打金牌”了,平时不敢造的孽,全攒在这时候爆发。
得,今儿个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孩崽子屁股要遭殃喽。
姜佑宁收回心思,专注手头的活儿。
手里是半筐冻得硬邦邦的烂白菜帮子和几个糠了心的萝卜。
既然答应了大舅妈来帮忙照看这几头猪,她就得把这活干好。
不过像是更脏累的,起圈清粪的活儿,大舅妈没让她沾手,只让她负责收拾饲料。
顺带一提,为了方便积肥和清理,猪圈是跟家里的茅厕连在一块儿的,成了“连茅厕”。
那五头约莫三个月大的小猪崽,正挤在圈里,冻得“哼哼唧唧”地互相拱着取暖。
姜佑宁从墙角拖出那口沉甸甸的老式铡刀,找好架势。
老式农用铡刀
抓起冻萝卜和白菜帮子,塞进铡口,手臂用力往下一压——“咔嚓”一声,冻得脆生的蔬菜应声断成小块。
她就这么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铡着,清脆的“咔嚓”声在冷飕飕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铡好了青饲料,她又转身走进旁边的小仓房,从里面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解开扎口的绳子,里面是队上发的正饲料,主要是磨得细细的稻草糠、豆秸粉,掺着少得可怜的些许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