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
天蒙蒙亮,温度比昨儿个稍微热了些,连刮脸的白毛风都收了性子。
可这可不是个好事!
这要是再升温下去,冰面化开变薄,冬捕的好光景就要溜走。
今天换成林功振和林功兴俩兄弟跟着姜佑宁来。林志文到底不放心,还是跟着来了。
不过反正也不用他干啥活,就是去给姜佑宁兜底呢!
姜佑宁仔细的往那手炉里添了炭,扣严实炉盖,这才上了爬犁往那湖边走。
到地方时天还没大亮,可冰面上人影晃荡,火把苗跳着,把冰片子映成流动的橙红色。
人们早忙活开了,哈气在火光里聚了又散。
王翠山蹲在个冰包上,这回没叼他那烟卷,就衔了根干草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
他瞥见姜佑宁带人过来,赶忙站起来,把火把举过头顶朝远处猛挥。
石雷根和王翠花一直注意着,见状赶紧抱着还在睡觉的石宝柱就藏了起来。
几十步开外,闻德城也闷声跟上,此刻的他眼圈乌青得像挨了两拳,火把光都照不亮那满脸的乏。
王翠山几步蹿到姜佑宁跟前,嗓门亮得像敲锣,“哎呦喂!姜佑宁你可算来了!”
他咧着嘴笑,草棍在酸溜溜的阴阳怪气的牙缝里直颤,“就等你这位高手亮本事了!”
姜佑宁从那爬犁上跳下,上下打量了一眼。
“咋的?咱这威震四野的鱼把头如今没人孝敬,改吃草啦?
要我说,你就应该上哪水底下,捞点水草点上!这才符合你鱼把头的身份!”
“哼!”
王翠山被姜佑宁这戗毛戗刺的态度顶得直噎嗓子,一口老气堵在胸口,脸憋得铁青。
“今儿个要是网上不来鱼,我看你还咋嘚瑟!”
“你就是个鱼把头,又不是龙王爷,水底下的事你说了不算!”姜佑宁寸步不让。
王翠山气得胡子直颤,可见姜佑宁已经带人开始干活了,只好悻悻闭了嘴。
冰面上早围了不少人。
虽是俩屯子较劲,可别的屯子人也得冬捕。
见姜佑宁一来,不少人呼啦就围上去,七嘴八舌套近乎:
“姜佑宁同志是吧!久仰久仰!”
“哎妈呀,姜同志长得真带劲!”
“待会儿能给我们屯也指个点不?”
……
话里话外都是奉承。
至于为何,这道理也明摆着,就好比种地,花费同样的力气,一亩地有人收一百斤,有人收五百斤,谁也不是二傻子!
至于是不是撞大运,反倒不打紧。
横竖他们有得是力气,不成全当活动筋骨;可要是成了,这一网抵得上往常四五网!
这诱惑,谁能不眼红?
姜佑宁倒淡定,嘴角始终挂着笑模样。
这指个点啥的倒是无所谓,反正的罗盘也能恢复,不妨留下几次,剩下的卖个人情。
“你们可琢磨明白了!”王翠山不知啥时候又溜达过来,“让这黄毛丫头指点完了,可别回头求我!”
他脸上明晃晃写着酸。
这些奉承话,往常可都是冲他来的。
现在倒好,他这老手上的老茧都磨了老半天了,竟然连根烟卷都没人递!
“满网又咋的?谁保准她一点就能成?”王翠山扯着嗓子,“你们可掂量清楚!”
到底是十几年的老把头,在这片冰面上不是白混的。
听了这话,心里也迟疑了几分。
“我就撂这话!”王翠山梗着脖子,吐出来的字更是坚决。
“这江面上,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姜佑宁双手往棉袄兜里一揣,
“哟嗬!这江面是你家炕头啊?还整出‘有你没我’的江湖令啦?”
“真这老大瘾头你咋不扎冰窟窿里当冻鱼?搁这儿扑腾浪花给王八看呐?”
随后突然扭头,朝着远处就是喊
“周书记!快拎着麻绳来逮人——
这瘪犊子又要摆挑子装死狗,顺便给大伙儿表演个尥蹶子踢冰碴!”
“你除了会告黑状,还能整点啥新鲜的不!”王翠山慌得脚底抹油,哧溜一下就钻人堆里没影了。
“有能耐你别跑啊!光会蹽杆子算啥本事!”姜佑宁叉着腰喊,嗓子亮得跟敲锣似的。
王翠山压根没瞅见,周书记根本就没往这儿来!
眼瞅着王翠山溜了,几个屯子的大队长互相使个眼色,麻溜儿就跟上了。
姜佑宁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王翠山有句话还真说对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但是站错队就得认!
倒是还有俩别屯的人没走,虽然眼神里还透着犹豫,可脚像扎了根似的没动弹。
姜佑宁虽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屯的,但既然选择了她,那姜佑宁就会让他知道,跟着她有肉吃!
“等着!待会儿给你们指个好窝子!”她甩下一句话。
那俩大队长对视一眼,牙一咬也跟了上去。
见姜佑宁那边行动起来了,王翠山也在不远处吆喝起来。
顺便还朝着姜佑宁这边看了一眼。
还是比较靠近岸边,甚至边上就有树林子,才被卸下来的渔网就摊在冰面上,网尾巴距离那漆黑的密林不过七八米!
妙啊!
等姜佑宁那边旗子一插,王翠山紧跟着就在隔壁下了点。
其实能不能打着鱼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
冰镩子哐哐凿洞,马拉绞盘吱呀转动。
借着蒙蒙亮的天光,能看见石雷根两口子正猫在靠山屯的渔网后头。
这会儿正是最忙乱的时候,谁也没留意这俩人的动静。
旁边停着的爬犁正好给他俩打了掩护。
待那网全沉下水,看网的人刚转身,石雷根和王翠花一对眼神,王翠花猛地攥住网尾巴,石雷根利索地把网绳往儿子腿上一缠——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