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柱，别跑，别跑啊！”
姜佑宁一抬头，目光穿过冬日里凛冽的空气，不由得一愣。
只见王翠花在结了冰的河面上踉跄追着石宝柱，一步一滑，连滚带爬。
她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冷风里。
前头的石宝柱却浑然不觉，棉袄大敞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跑起来那肚皮还一颤一颤的。
“嘿嘿，嘿嘿！”
石宝柱边跑边回头，咧着嘴傻傻笑，脚下却更快了几分。
他一个不留神，脚底拌蒜，整个人像只笨拙的胖企鹅，猛地向前一冲，竟在冰面上顺势滑出老远，姿势滑稽却又意外地灵活。
居然顺着以肚皮当滑雪板，以双手当滑雪仗，就在这冰面上滑了起来。
王翠花急得直跺脚，可任凭她怎么追，就是赶不上前头那个挺着肚皮、溜得飞快的傻儿子。
“宝柱！宝柱！”
眼瞅着石宝柱快要滑到人群边上了，王翠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帮忙，赶紧帮忙啊！”
有几人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听见了姜佑宁的提醒。
“赶紧闪开啊！这是和牛耍嘴子的王翠花，小心被她讹上了！”
话音一落，人群哗地一下散开，如同避瘟神一般退得老远，只剩下王翠花一个人愣在原地，满脸错愕。
“原来这就是王翠花啊，头一回见着真人！”
“快让我瞧瞧，她那被牛亲过的嘴到底长啥样？”
“那是她家傻儿子吧，啧，真能闹腾……”
……
议论声声此起彼伏，一道道目光或讥诮、或好奇地投来，没人伸手，反倒个个站得远远的看热闹。
他们对王翠花那点“光辉事迹”早有耳闻，脸上写满了鄙夷——连救命之恩都能反咬一口的人，谁还敢帮？
“你有病是吧！”王翠花气得脸发青，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这些话激的，“不帮忙就算了，还叫别人都闪开是啥意思？”
姜佑宁懒得跟她废话，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王翠花你脑浆子冻冰溜了吧？自家炕头冒烟不泼水，倒管我家灶坑往哪边飘柴火灰？
咱两家的交情，早比你爷们那顶破毡帽还透风！
今儿就算你说的惨破天，我也就送你滚犊子！
除非你家传来出殡的喜事，我准头一个给你家撒买路钱，保证让你家黄泉路上听着唢呐蹦着高走！”
话音未落，王翠花正要跳脚骂回来，姜佑宁却突然眯起眼，朝她身后懒洋洋地扬了扬下巴。
“你要是再不拦着你儿子，”姜佑宁语气凉薄，“你儿子——可就真要变成冰溜子了！”
王翠花慌忙扭头望去，这一看，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石宝柱越溜越远，身影在冰面上摇摇晃晃，像只失控的陀螺。
同时一个劲儿地往湖心滑去，嘴角咧得老高，嘿嘿傻笑个不停。
远远望去，那裸露的肚皮已经在冰面上蹭得发紫发青！
“宝柱，宝柱诶！”
王翠花再也顾不上和姜佑宁斗嘴了，拔腿就往那边追去。
望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姜佑宁摇了摇头。
没看今天来的都是些大人吗？
这可是要命的冰上活儿，到处是捕鱼人凿开的冰窟窿，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
带着这么个傻儿子来上工，真是造孽啊！
就算家里没人照看，好歹也能求邻居帮衬着点不是？
王翠花何尝不想这样？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家的名声在十里八乡早就臭了街了。
尤其是屯子里的人，就算是走过他们家都得啐上一口，乡亲虽然没被蛇咬过，却也个个怕井绳，生怕步了姜佑宁的后尘。
所有，王翠花本来今天是想把宝柱锁在家里的，可石雷根非要带着他来赚工分，说什么“就算是个傻子，拉拉渔网总能帮上忙”。
现在倒好，忙没帮上，反倒添乱！
“等等！”姜佑宁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王翠花！王翠山！”
既然王翠华和他们没啥关系，但是……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姜佑宁摇了摇头。
……
而另一边，石宝柱还在冰面上“翱翔”呢！
他张开双臂，不断在冰面上滑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砰！
一声闷响突然打破了他的美梦。
石宝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肉墙”，和前面一个穿着厚实羊皮袄的身影滚作一团。
石宝柱先是愣住，随后感受到疼痛，顿时拍打着冰面，哇哇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谁啊！”
前面的王翠山被撞得眼冒金星，揉了揉生疼的尾椎骨，幸亏身上裹得厚实，否则这一撞非得伤筋动骨不可。
一回头，那张傻呵呵的哭脸就撞进视线里。
“宝柱？！”
王翠山看清眼前人，嫌恶的表情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
“哥！？”
王翠花一个箭步冲上前，手忙脚乱地给石宝柱整理衣襟。
那件粗布棉袄歪歪斜斜地套在身上，扣子都扣错了位。
“宝柱乖，娘在这儿呢。”
“翠花！你就不能看好孩子吗？”王翠山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块石头砸在王翠花的心上。
王翠花缩了缩肩膀，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也想啊！可我就转身拿个东西的功夫，一眨眼孩子就跑没影了......”
王翠山阴沉着脸，“我那妹夫呢？”
王翠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大哥。
“在...在我们屯子驻地那边呢。”
“走，和我去找他去！”王翠山一把拽过还在傻笑的石宝柱，粗鲁地拖着他往前走。
冰冷的湖面上冒着白气，朝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王翠花也跟在后面，“刚刚...我碰上姜佑宁了。”
“我知道，我也碰见她了。”王翠山头也不回。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王翠花的话匣子，“都是她！要是她乖乖嫁给我家宝柱，我就是现在死了都能闭眼了！”
她望着前面一蹦一跳的傻儿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冷风一吹，就成了冰霜。
自从那件事后，石雷根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说了。
王翠花听完当场就要炸，抄起擀面杖就要去公社告状，却被石雷根死死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