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平捏土豆的手一顿,却没插话。
林名茂的瞳孔明显的缩了一下,虽然眨眼眨的够快,却还是被姜佑宁所察觉。
“那……哪能啊!”
林名茂连连叫屈,“我不是说了嘛!我是被叫去干活报信的!
我就是贪了点跑腿钱罢了,姑,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扯淡的话就省省吧!”姜佑宁毫不客气地打断,唰地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姜佑宁声音清亮,字字如钉。
“我从缴来的赌资里头,清清楚楚翻出了你亲手画押的借条!你说你没赌?这白纸黑字,难道是鬼写的?”
说着,将小拇指与食指收回,只留中指与无名指竖着。
林名茂喉结上下滚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第二,”姜佑宁语速加快,“那赌场的位置,别说外乡人,就连咱靠山屯的老户,也没几个摸得着门!
他们一帮生面孔,人生地不熟,凭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这么偏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支起那么大一个摊子?”
语毕,姜佑宁又收下一指。
林名茂额头沁出冷汗,抬手直擦。
“第三——”
姜佑宁声音陡沉,仅剩的食指直指对方心口。
“你!林名茂,靠山屯的人,却被安排去站岗报信?还只有你一个!
不是自己人,能让你干这活?我看,这赌场从设点到运营,你根本就是那个核心!”
姜佑宁一根根收回的手指,不像计数,倒像一道道催命符,勒得林名茂喘不过气。
“对哇!”
一旁的周昌平原本已被糊弄过去,听完了这些,脸色又黑成锅底。
几步逼到林名茂面前:
“说!老老实实说清楚!”
按理说,审讯讲究个红脸白脸搭配着唱。
可这回,姜佑宁唱的是红脸,周昌平干脆就是黑脸。
总之,没给林名茂半点好脸。
姜佑宁独独竖起一个大拇指,朝下狠狠一顿。
“真能耐啊你!扯着狼崽子衣襟往屯里带!
就你这号货色——
说你是个内奸,是那暗沟里引水的蝮蛇,悄摸坏根!
说你是个叛徒,是那雪底下埋根的毒菇,烂透心肠!
说你是个祸害,是那灶坑里倒呛的阴风,专毁热炕!”
林名茂被姜佑宁骂得恨不得缩进地缝,心里却一根筋拧死。
“不能认!认了就全完了!”
而周围人经姜佑宁这一点,也全醒过神来了。
“我说平白无故请喝酒,敢情是鸿门宴啊!”
“就是!就是!”
“当初就是他撺掇我们去赌的!”
“全是他的事儿!”
……
姜佑宁一撇嘴:“得得得!你们自个儿不贪,他林名茂是你们爹啊?三两句好话就哄得你们抢着给他洗臭脚!”
这一盆冷水,泼得众人满脸尴尬,再不敢吱声。
姜佑宁转回身,正对上林名茂投来的眼神——半是恐惧,半是怨恨。
“不行……说破天也不能认!”林名茂心一横,咚地一声朝着姜佑宁磕了下去。
“姑!您不能冤死我啊!我真啥也没干!”
“我他……”姜佑宁一股火直冲脑门。
子弹都顶太阳穴了,这人还嘴硬?
“不行,说啥也得把这祸害清出屯子!”
姜佑宁心中暗自发狠。
像林名茂这种勾人赌钱的,比明抢的还毒!
赌这玩意儿,输赢都勾歹心,钱多招人眼红,钱少逼人拼命。
姜佑宁不光为屯子,也为自己。
她家那辆自行车在旁人眼里已是大户,保不齐哪天就被输红眼的赌鬼盯上。
就算姜佑宁再厉害,也总有个疏忽的时候。
所以于公于私,都必须把林名茂这害群之马赶出去!
“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屁股是花开得不够艳,还想让我给你修修枝?”
姜佑宁话音未落,一把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看了看,顺手就抄起了炕桌上的茶壶。
林名茂吓得双手撑地,哆嗦着往后蹭。
那茶壶还没落林名茂头上呢,姜佑宁就被周昌平一把拉住。
“冷静,冷静点!”
周昌平心里暗惊,姜佑宁这小姑娘哪来这么大力气?
他自认身子骨不差,可两只手死死把姜佑宁,竟险些被她一只手带得要起飞。
“你这一茶壶抡下去,他不得直接喝上孟婆汤啊!”
姜佑宁喘着粗气,总算松了手。
周昌平见状,扭头朝门外一嗓子:“闻德城!”
“到!”
闻德城早就在门外候着了,闻声立刻推门进来。
周昌平朝瘫在地上的林名茂一指,“带到西屋,跟公安弟兄们一起好好审审这个滚刀肉!
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政策硬!”
闻德城二话不说,一把拎起林名茂的后脖领,像拖死狗似的把人提溜了出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隔壁就传来了压抑的闷响和被堵住嘴的呜咽。
姜佑宁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颗水果糖,嘎嘣咬碎。
这年头的公安,尤其是民兵,审起人来可没什么温柔。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的犯罪分子,尤其是林名茂这对这号祸害乡邻的渣滓,也没什么人权可讲。
又过了半盏茶,门帘一掀,林名茂被闻德城拎了回来。
姜佑宁打眼一瞧,身上虽不见什么明显外伤,可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脸色灰白,眼神涣散,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竟像是老了十岁。
闻德城随手把小半袋粗盐搁在炕沿上,衣襟上还沾着几点湿痕。
而明明屁股落地的林名茂,则是似乎感觉不到疼了。
更准确的说,是感觉不到屁股了。
“行了!现在能说了吧!”姜佑宁抱着胳膊。
林名茂终于回过神来,随着闻德城的一声咳嗽,林名茂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