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请假的第二天早上,当柒月还在医院陪着瑞穗的时候……
阳光洒在秀知院高等部一年A班的教室里,却未能完全驱散因一个空位而弥漫开的隐约气氛。
丰川柒月的座位整洁得一丝不苟,空荡荡的桌椅摆在地面,缺少了它的主人,这显眼的空缺像突然打破了教室一贯的秩序感,引来纷纷议论。
早读课前的短暂喧闹时光,话题很快不约而同地聚焦于此。
“丰川君的座位……”靠窗的女生用自动铅笔尾端轻点下唇,“今天居然空着?”
邻座放下便当盒的声音比平时响了些:“真的诶,好少见!他居然会缺勤?”
“是不是生病了?最近流感好像挺厉害的。”
“有可能,他昨天看起来还好好的啊…”
窃窃私语声在教室各个角落响起。随着时间推移,猜测开始变得离奇且富有戏剧性。
流言总是比事实跑得更快。
不过课前的十分钟,关于丰川柒月缺席的猜测已经演变成荒诞的狂欢——有人说目睹他被黑色轿车接走,车牌带着神秘的编码;
有人信誓旦旦说在深夜便利店见过他购买绷带和消毒水;
甚至有人推测他被秘密召去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集训营。
“听说了吗?丰川同学今天没来学校!”
“为什么为什么?”
“b班有人说他家里有急事,突然回老家了?”
“不对吧!我刚从c班过来,他们说是昨天参加什么地下极限自行车赛受伤了!”
“啊?不是吧!我听到的版本更夸张,说是被秘密选拔去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集训营了,封闭管理!”
离奇的猜测一个接一个,在缺乏官方消息的情况下疯狂滋长,反而从侧面印证了柒月平日虽低调却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以及在校园内绝佳的人缘。
甚至有人开始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讨论着要不要想办法联系他。
几个平时就比较关注柒月、性格也相对大胆的女同学,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最终推搡着一位代表,鼓起勇气走向了正安静坐在位子上准备功课的四宫辉夜。
“那个……四宫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带头的女生声音带着一点紧张,小心地开口。
辉夜从书本上抬起眼,酒红色的眼眸望向来人,带着询问的神色。
“就是……那个……”女生被她的目光看得更紧张了,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指,
“我们想知道……丰川同学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你们都是学生会的同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消息?”她身后的几个女生也投来期盼的目光。
辉夜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如常听不出波动,给出了一个得体而谨慎的回答:
“丰川同学的个人事务,我并不全部清楚。如果有正式请假事宜,老师会通知大家的。”
她的回应既维护了个人隐私,又避免了助长流言,显得冷静而恰当。
然而,如果细心观察,会发现她面前那本摊开的笔记,在这一小段时间里,页角被无意识地捻得稍稍卷曲,而她却迟迟没有翻页。
就在这时,班主任小林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了教室,早班会正式开始。
“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
她拍了拍手,教室立刻静了下来。
“首先通知一件事,丰川柒月同学今天请假了。他昨晚发来的短信内容是:‘小林老师,您好,我是丰川柒月。因身体抱恙,明日需请假一天。’”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像是在确认信息,
这简单而直接的官方说明,瞬间击碎了所有光怪陆离的猜测,教室里响起一片恍然又带着担忧的唏嘘声。
“果然是生病了啊……”
“严不严重啊?只是请假一天……”
“希望丰川君没事,快点好起来。”
“他平时看起来身体很好的样子,怎么会突然生病?”
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从好奇的喧闹转变为真实的关切和些许沉闷。
成绩优异、待人温和、运动能力也不错的柒月,在班级乃至年级中人缘都相当不错,他的突然缺席让许多人感到不习惯和担心。
听到老师亲口证实是“身体抱恙”,辉夜的目光从黑板方向收回,微微垂眸,落在自己那支昂贵的钢笔上。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笔杆上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即停下。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盖,露出老旧的按键。
她的手指在按键上悬停了片刻,屏幕暗下去,又被她按亮,如此反复了几次。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什么,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翻盖手机合上,放回了桌子里,重新拿起了笔,但笔尖悬在笔记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该问他吗?以什么身份?用什么口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太多虑?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最终都被她按捺下去。她决定先保持观察。
午休时分,一年A班的门边甚至偶尔会出现其他班级学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小声询问。
“那个……丰川同学是在这个班吧?他今天真的去参加假面骑士节目拍摄了吗?”
得到肯定否定后,又会带着担忧的表情离开。柒月缺席带来的小小骚动,比预想中要广泛得多。
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中也有议论。
“听说那个高一的丰川柒月病倒了?”
“哦?就是那个成绩超好,演讲很厉害的新生?”
“希望他早点恢复吧。”
甚至教师办公室里,也有老师闲聊时提到:
“A班的丰川今天请假了?”
“嗯,说是身体不适。少了他在课堂上,感觉提问都没那么活跃了,班级里的氛围有些沉闷。”
“那孩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氛围一如既往地忙碌,却又隐约缺失了往常的那份极致流畅。
藤原千花正抱着一叠各社团提交上来的秋季活动申请预算表,愁眉苦脸地翻看着
“唔…这个数字…这个地方的金额感觉有点微妙啊…我记得昨天下午整理的时候,丰川同学好像随口提过一句,说这个报价可能有点虚高,建议核对一下市场价…他当时是怎么心算出来的来着?”
她抓了抓头发,感觉工作量无形中增加了。
白银御行则正在起草一份发给各班级的关于校园祭前期筹备的通知,卡在了一个措辞上
“这里用‘恳请各班积极配合’比较好,还是‘希望各班予以支持’更合适?啧…”
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这种时候,总觉得问问丰川的意见会很快得到最佳方案。”
他不得不承认,那位思维缜密的同伴在日常工作中提供了多少隐形的助力。
就连辉夜,在审核一份与校外机构合作的文化交流方案时,也不自觉地稍稍迟疑,目光扫过身旁那个空着的座位。
平时,她通常会将自己审核后的方案递给柒月,他会用极快的速度进行二次核查,往往能指出一些她忽略的细节或潜在风险。
此刻,她只能自己再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效率无形中慢了下来。
那种已然形成的、高效的默契,因为核心一环的暂时缺失而显得有些滞涩。
那个空置的位置,此刻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大家某位成员的重要性。
白银会长叹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连我们班下午都在传柒月的事,各种猜测都有,看来大家是真的很担心他。话说…”
他坐直身体,看向另外两位同伴
“我们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关心?比如……一会派一个代表去看看他?毕竟我们是伙伴。”
“对啊对啊!去探病吧!”
藤原千花立刻举双手赞成,活力瞬间回归,立刻掏出手机
“我这就发消息问问他家地址!顺便问问他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我们带点什么好吃的过去!生病了要吃布丁!草莓味的!”
她说着就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起来。
“直接问‘要不要探病’会不会太冒失?但草莓布丁确实对恢复体力有帮助……”藤原突然抓住路过白银御行询问
“会长觉得感冒时是果冻好还是布丁好?
“这种问题应该问校医……不过丰川总务的话,会不会想要点别的……说起来,四宫你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吗?”
辉夜正用绒布擦拭学生会室的金属门牌
“学生档案第三柜b列,”她说,“但未经许可查阅违反校规第27条。”
辉夜当然知道柒月的住所,毕竟也是参加过丰川家晚宴的,藤原千花单纯只是不记得。
藤原千花像是没听到辉夜的话语似的,一样一边打字,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不过说起来好奇怪哦,白银会长,辉夜同学,你们怎么不直接发消息问他啊?你们和他不是更熟一点吗?”
她歪着头,表情纯然不解。
白银御行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飘忽了一下,抬手挠了挠脸颊
“这个嘛…呃…直接问好像有点太打扰他休息了吧?而且也不知道他方不方便回消息…”
他其实有点担心,如果柒月病得比较严重,自己看到对方虚弱的样子会不会不知所措,反而添乱。
辉夜则依旧端坐着,脊背挺直,一只手放在桌下,紧紧握着自己的翻盖手机。
她的表情管理依然完美,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只是淡淡地回应
“既然藤原书记已经主动询问了,我们在此等待回复即可,避免重复询问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她的话语完全符合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
只有她自己知道,桌下那只手里的手机,屏幕至今还是暗的。
她内心深处挣扎了许久,那份想要发送问候的冲动与害怕显得过于在意、害怕措辞不当暴露心思的纠结反复拉锯,最终理性(或者说怯懦)占据了上风。
那条编辑了又删、删了又编辑的短信,终究还是没能发送出去。
她甚至翻看图书馆的书查了“普通感冒注意事项”和“慰问同学常用语”,结果反而更让她觉得无论发什么都很刻意。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藤原千花打字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社团活动声。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偶尔瞟向藤原放在桌上的手机。
几分钟后,“叮”的一声轻响,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寂静。
“啊!回复了回复了!”
藤原千花立刻拿起手机,大声念出了屏幕上的文字
“‘谢谢关心。只是小问题,无需担心。明天就能回校,探病就不必了。’”
念完后,她撅起了嘴
“什么嘛,只是小问题啊,还害我们这么担心。不过没事就好!”
她很快又开心起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白银御行紧绷的肩膀也明显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果然是他会说的话。那就好,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堆积的工作可以交还给他一部分了。”
他开着玩笑,心情轻松了不少。
辉夜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而当太阳落到黄昏时分,学生会室只剩下辉夜一人。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才取出手机按下柒月的号码
但通话提示音只响半声就变成忙音。
辉夜慢慢合上翻盖手机,屏幕倒影里她的嘴角抿成平直的线。
她在窗前站了太久,直到暮色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柒月常坐的椅子上,那影子边缘微微颤抖,像被风吹动的墨迹。
翌日清晨,当丰川柒月出现在教室门口时,一切似乎恢复了原样。
只不过当他把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递给辉夜时,面色并没有伪装得好到同平常一样;
以及藤原嚷嚷着“太好了预算表有救了”时,白银悄悄把一盒维生素片塞进柒月的书包;
还有辉夜借出笔记时,其中夹着一张校医室开的病后饮食建议。
午后的学生会室里,阳光正好落在柒月正在批阅的文件上。
他偶尔会去注意手机的消息,钢笔在纸面留下流畅的批注。
没有人提起昨日的缺席,只有辉夜递茶时轻声说了一句:“茶温刚好。”
柒月抬眼接过茶杯,指尖与她的手有一刹那交错。
温度透过瓷壁传来,不烫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