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4日,周五
窗外的世界在烈日的炙烤下蒸腾着暑气,宣告着悠长暑假的来临。
秀知院的校园归于宁静,但丰川家宅邸却因即将到来的夏季社交季而日益忙碌。
家政妇们仔细擦拭着巨大的水晶吊灯,银器被擦得锃光瓦亮,空气中弥漫着柠檬草驱蚊液和蜂蜡的清香。
一切都在为丰川集团的年中答谢晚宴做准备。
对丰川柒月而言,这段时光是加速积累的延续。
书房那盏灯熄灭的时间逐渐延长,咖啡豆的消耗也悄然增多。
偶尔,柒月会想起那个充满黄油香气的傍晚,山吹烘焙坊的意外,以及四宫辉夜尝下奶油面包时微妙的神色。
自那之后,在学校里,他与辉夜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面对藤原千花这个“粉毛生物”时,也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藤原千花依旧活力四射地试图组织各种“探险”,但几人的时间并不总能契合,各自都有课后的活动安排。
柒月并未急于推进与辉夜的关系。与“冰之辉夜姬”打交道,真心与耐心才是通行证。
祥子则沉浸在学业与音乐的日常中。升入初等部之后,她在学习上的天分初露锋芒,常居年级前列。
睦偶尔会来家中做客,几人在开着冷气的音乐室里,围在钢琴旁分享新发现的旋律片段。
组建乐队的梦想如同一颗沉睡的种子,在盛夏的绿荫中悄然积蓄力量。
生活看似平静流淌,直到答谢晚宴当晚,丰川宅邸的大门向整个东京上流社会敞开。
盛夏的晚风裹挟着白日未散的余温,轻拂过丰川宅邸精心修剪的庭院。
宅邸内冷气充足,凉爽宜人,璀璨的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映照得金碧辉煌。
空气中交织着冰镇香槟的沁凉、名贵香水的馥郁与珍馐美馔的诱人香气。
丰川集团的年中答谢晚宴,正于此夜盛大举行。
这远非一场单纯的欢聚,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舞台。
首要目的,是集团各分部向丰川家的绝对掌权者——丰川定治,展示上半年的累累硕果,巩固其集团内的无上权威。
其次,亦是更为微妙的目的,是向所有与丰川集团利益攸关的来宾,清晰传递一个信号:
丰川清告,这位集团当前的支柱,并未如外界传言般被接回的继承人丰川柒月所打倒。
他依旧深得丰川定治的信任,稳坐定治之下第一人的交椅,并且与丰川柒月的关系紧密。
立于人群中的丰川清告无疑是全场焦点之一。
他周旋于宾客之间,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窘迫,反比平日更添几分自信。
瑞穗紧随其侧,眼中满是骄傲。
来宾皆属名流,大多与丰川集团利益盘根错节。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虚伪的恭维与精明的试探在空气中无声流淌。
作为丰川家年轻一代,丰川柒月和丰川祥子虽非晚宴主角,却也无法置身事外。
他们必须全程在场,以无可挑剔的名门风范,昭示丰川家的未来。
柒月身着笔挺的深色礼服,身姿挺拔,灯光下俊朗的面容更显深邃,隐形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视全场,维系着“可靠继承人”的完美表象。
祥子一袭轻盈的雪纺小礼服,宛如夏日精灵。她努力保持优雅微笑,回应长辈问候,但长时间的社交已让明亮的眼眸透出些许疲惫。
柒月从侍者手中接过宾客名册,目光习惯性地快速扫过。一个名字让他翻页的手指骤然停顿:
四宫家本家
远在京都的四宫本家竟会派人出席?
丰川与四宫虽有潜在合作领域,关系却远谈不上亲密。
四宫雁庵称病未至,派来的代表是……
自由交流环节开始,宾客如潮水散开,形成一个个交谈圈。
柒月的目光迅速锁定了目标——四宫家的长子,顶着醒目光头的四宫黄光。
而落后他半步的,正是四宫辉夜。
辉夜今晚的装扮堪称惊艳。
一袭裁剪极简、线条流畅的冰蓝色长裙(材质轻盈如真丝),乌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优美颈项,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肌肤胜雪。
脸上是标准的、毫无瑕疵的四宫式礼仪微笑,眼神却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缺乏神采。
她宛若一件精心打磨、仅供展示的稀世珍宝,行走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四宫黄光带着辉夜,径直走向丰川定治与瑞穗所在的中心圈。
柒月看到黄光对长辈微微躬身,代表四宫雁庵致贺,言语间滴水不漏,既肯定丰川集团的成绩,又隐晦试探未来合作的可能。
辉夜只是安静侍立兄长身侧,适时颔首微笑,扮演着完美的花瓶角色,缄默不语。
四宫家父权家长制色彩浓重,辉夜并无太多自由。
平日能远离本家成员在秀知院生活,已属不易。
寒暄过后,四宫黄光似乎被其他人物引开。
辉夜在人群中短暂停顿,目光如精准探针,瞬间锁定了稍远处正与祥子低语的柒月。
她毫不犹豫,迈着优雅步伐,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径直走向兄妹二人。
辉夜的到来,仿佛携来一股无形寒气,周遭热闹的交谈声似乎都降低了几分贝。
祥子也感受到了,带着好奇与些许紧张望向这位气场慑人的陌生姐姐。
“欢迎您的到来,希望今晚的晚宴能合您口味,辉夜大小姐。”
柒月率先开口,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丰川继承人的温和笑容,语气恭敬而疏离。
辉夜停下脚步,冰蓝裙摆如凝固的水波。她同样颔首回礼,声音清冷悦耳,似玉石相击
“丰川家准备的晚宴堪称一流,令人印象深刻。希望我的冒昧打扰,未扰了您与令妹的兴致,柒月少爷。”
措辞完美,带着四宫家特有的冰冷精准。
柒月侧身,将祥子引至身前,姿态自然流畅:
“容我介绍,这是舍妹,祥子。”
他转向祥子,声音柔和了些:“祥子,这位是四宫集团的大小姐,四宫辉夜,也是我在秀知院的同班同学。”
祥子立刻提起裙摆,行了个标准的淑女礼,脸上漾起纯真礼貌的微笑:
“辉夜小姐您好,初次见面。家兄平日承蒙您关照了。”声音清脆,带着少女活力,与辉夜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辉夜的目光落在祥子身上,冰封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她微微欠身,回以无可挑剔的礼数,声音依旧清冷,却似刻意放柔一丝:“祥子妹妹言重了。柒月同学在学业与班级事务上也予我诸多帮助,是我该道谢才是。”
她刻意使用“柒月同学”而非“柒月少爷”,既拉近距离,又保持分寸。
三人的对话,堪称教科书级的名门寒暄,每个用词、动作、微笑弧度都似经精密计算打磨,完美得无懈可击。
然而,这完美表象之下,涌动着唯有当事人方能感知的暗流。
柒月目光锐利,捕捉辉夜每一丝细微表情,评估其来意。
祥子被辉夜冰冷完美的气场吸引,带着好奇与敬畏,却更明显地流露出对出现在柒月身边、关系不明的“入侵者”的戒备。
辉夜则在维持“冰之面具”的同时,内心或许正评估着祥子
这位看似毫无心机、却被丰川柒月珍视的妹妹的价值,以及柒月在此正式场合扮演“完美兄长”的微妙姿态。
三人立于一处,柒月的沉稳深邃,祥子的纯净灵动,辉夜的冰冷绝艳,构成一道极其吸睛的风景线。
很快,他们便取代了暂时离场的四宫黄光与丰川瑞穗,成为晚宴上仅次于丰川定治的第二焦点。
无数或欣赏、或探究、或算计的目光投射而来,如同无形的聚光灯。
初始话题围绕着东京酷暑、避暑胜地或往年夏日趣闻展开,平静却略显乏味。
祥子分享月之森的夏日祭,辉夜淡淡提及京都宅邸的纳凉庭院,柒月则恰到好处地补充秀知院的暑期研修。
气氛看似融洽,如香槟表面的气泡,轻盈而空洞。
然而,平静的夏夜之下暗流涌动。
四宫辉夜的话语如精心打磨的冰棱,表面晶莹,内里却锋芒毕露。
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下学期的分班、柒月在星轨音乐的发展前景(或暑期企划),甚至隐晦提及某些四宫家主导、前景“广阔”的联合项目。
她的每个提问、每个看似不经意的建议,都似无形丝线,试图将柒月缠绕,拉入四宫家内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
作为无直接继承权的辉夜,其价值在于成为未来同父异母兄弟争权胜者的助力。
而丰川柒月——这个潜力巨大、在丰川家地位日益稳固的年轻盟友,正是她为自己增加筹码的关键棋子。
尽管她并无主动卷入权力漩涡之意,但今日四宫黄光的出现让她感到了危机。
为能在未来可能的权力洗牌中争取更多生存空间与话语权,她需要柒月。
可说了这么多……这些终究是表面因素。
辉夜对柒月这个“筹码”并非不可或缺,她毕竟是四宫家唯一的女儿。
所以,她内心真是如此盘算的吗?什么筹码、权力漩涡,或许不过是欺骗他人的借口。
这个别扭固执的女孩,或许只是想用一种特别的方式与柒月成为朋友。
[可以绝对信赖的事物,对人生而言是必要的。]——这是辉夜恪守的信条。
她渴望柒月成为那个她可以绝对信赖的朋友。
(这孩子真的不懂吗?对一般人说出“想让你成为我绝对信赖的朋友”,这意图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祥子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份“拉拢”的意图。
她不懂复杂的家族利益交换,却本能地感到威胁——这个女人,正试图将柒月从她身边拉走,分走柒月心中那份最重要的位置。
于是,她的回应虽仍保持着丰川家淑女的优雅,言语间却悄然筑起无形壁垒。
她巧妙岔开话题,更多地谈及柒月对自己的照顾、兄妹间的日常琐事,如暑假计划。
甚至带着天真固执强调柒月答应过要听她新写的曲子(暑假正是创作良机)。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柔韧屏障,无声宣告:柒月属于这里,属于她和这个家,不容分割。
柒月安静聆听,目光在辉夜的算计与祥子的守护间冷静切换。
他清晰看穿辉夜的意图,也完全理解祥子的不安。
心中首位,永远是守护祥子及其音乐梦想的承诺,这点毋庸置疑。
但此刻直接拒绝辉夜,无异于关闭未来可能借四宫家势力为祥子乐队遮风挡雨的大门。
那些大人物眼中“过家家”般的梦想,在森严等级与冰冷利益前脆弱不堪,他需要“四宫”这块招牌作为潜在的盾牌。
祥子的壁垒太过明显,辉夜的丝线又缠得太紧。
再这样下去,这看似和谐的对话,落入有心人耳中——比如那位悄然关注的“大灯泡”四宫黄光,以及其他留意此处的宾客
恐怕会被解读出截然不同的信号:
四宫家大小姐与丰川家继承人情感特辑?
丰川家兄妹关系破裂?
四宫家与丰川家剑拔弩张?
丰川家继承人意图“双收”?
无论哪一种,都可能成为攻击两家的把柄。
必须破局,且要迅速。
柒月的目光越过辉夜肩头,如精准箭矢,瞬间锁定了晚宴的绝对中心——正与几位元老谈笑风生的丰川定治。
两人目光在喧嚣空气中短暂相接,柒月眼中带着请示与坚定。
丰川定治阅尽千帆的眼中闪过洞悉的了然,随即眨了下眼,中断与元老的交谈,拄着拐杖向他们这个小小焦点圈走来。
就在定治走近的瞬间,柒月脸上那完美的社交微笑瞬间注入了恰到好处、带着对长辈敬意的热忱。
他微微侧身面向定治,声音清晰恭敬,恰好能让走近的定治及周围宾客听清:
“外祖父,见您精神矍铄,与诸位叔伯相谈甚欢,我便放心了。今晚晚宴氛围极佳,大家对集团上半年的成就都赞不绝口。”
他自然地引入话题,随即转向辉夜,语气带上年轻人交流的轻松感:
“方才辉夜大小姐还与我们聊起音乐。
她听闻我在星轨的创作,盛情邀请我得空时前往四宫宅邸,交流些古典音乐与现代流行融合的心得。
辉夜大小姐在古典音乐上的造诣,也着实不凡。”
辉夜冷清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源于疑惑。
邀请?交流音乐?我何时……
她瞬间明白了柒月的意图——利用长辈权威与公开场合,将两人间可能被过度解读的私下“拉拢”,定性为光明正大、符合名门子弟身份的“音乐交流”!
这突如其来的“反向邀请”,将她原本精密的计划彻底打乱。
但丰川定治已近在咫尺,众目睽睽之下,她绝无可能否认柒月的话,那将是更大的失礼与破绽。
丰川定治锐利的目光扫过柒月,落在辉夜身上,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深沉。
(他真懂了吗?柒月不好说,辉夜也拿不准。)
他颔首,声音带着长久养成的威严,却更试图体现友善:
“哦?音乐交流?甚好,甚好。”他拍了拍柒月的肩膀,态度显得颇为开明:“年轻人有共同的雅好是好事,尽管去。多交流,开阔眼界。”
这番话,既是许可,更是定性。
在丰川家主口中,这便是一次再正常不过、有益无害的社交活动。
祥子立即乖巧地向定治行礼问好。
辉夜也迅速收敛心神,脸上重新挂起无懈可击的礼仪微笑,优雅致意:
“定治先生过誉了。能与柒月少爷交流,是我的荣幸。”
她心中念头飞转:计划虽被打乱,但这未尝不是机会!一个能更近距离观察、试探、接触丰川柒月的、名正言顺的渠道!
她必须抓住。
短暂寒暄后,丰川定治在众人簇拥下移步他处。中心圈的压力散去,但三人间的空气并未真正缓和。
辉夜转向柒月,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带着探究与被摆布的不悦,牢牢锁定他。
虽能借此机会,但这“反向邀请”打乱计划的行事风格,不像秀知院的柒月。
是因为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吗?血缘稀薄却执着兄妹游戏,是谁的主意?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仅三人可闻:“原因。”
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柒月胆敢擅自替她“发出邀请”并利用其外祖父破局的合理解释。
柒月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同样压低,带着洞穿人心的冷静与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们俩刚才的谈话,落入有心人耳中,会是什么样子,你们想过吗?”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不远处那个醒目的“灯泡”,直指对话中潜藏的危险。
祥子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解,但更信任柒月的判断。
她下意识靠近柒月一步,小声道:“我……我从不担心会被误会和谣言击倒的,柒月,没事的。”
语气带着少女的天真——这确是涉世未深的白祥会说的话。
辉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似能刺穿人心。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四宫家特有的、近乎傲慢的自信,声音冷冽如刀:
“柒月少爷多虑了。他们不会有任何在外散播不利四宫家言论的机会。”
话语斩钉截铁,蕴含着强大的掌控力与冷酷的决心
“这点,请你放心。”
她意指四宫家对舆论信息的恐怖控制力。
柒月看着两人,一个冰冷倨傲,一个纯净固执。
他轻叹一声,眼神锐利如刀:
“‘谣言止于智者’?‘强权压制流言’?想法都太天真了。”
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冷冽:
“把柄永远是自己亲手递出去的。在此等场合,任何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可能成为日后被人攻讦的武器。”
他的目光在辉夜与祥子脸上各停留一瞬,带着深刻警示:
“所以,接下来——还请你们‘好好相处’。别做那种轻易就把武器递给对手的……蠢货。”
最后二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砸在二人心头。
辉夜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柒月的话并非指责,而是在提醒她们身处何种险境。
这份清醒的认知与直白的警告,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可靠?
祥子则抿了抿唇,明白了柒月的用意。
她的小性子,在此等场合下,确可能给柒月带来麻烦。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晚宴的喧嚣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最终,辉夜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无波,却少了几分针锋相对,多了些许……或许是妥协的意味。
“如你所愿,柒月同学。”
她看向祥子,冰冷的视线似乎也缓和了一分,“祥子妹妹,适才若有言语失当,请多包涵。”
这几乎是她能表达出的最大限度的缓和信号。
祥子也立刻回以微笑:“辉夜小姐言重了。”
她悄悄捏了捏柒月的手心,表示理解。
……
晚宴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已不见满座宾客。
悠扬弦乐早已停歇,只余侍者收拾杯盘的轻响在空旷厅堂回荡。
丰川柒月与丰川清告并肩立于主宅宏伟的门厅前,送别最后的宾客。
夏夜暖风裹挟着草木清香自敞开的门缝涌入,驱散着厅内残余的冷气。
一辆辆豪车在管家指挥下有序驶离,车灯划破夏夜黑暗,如散落的星辰。
丰川瑞穗已露疲态,强撑的“健康”光环在无人注视时黯淡下来。她先行离场,返回内宅休息。
定治也已早些离场安歇。
当最后几位重要合作伙伴在寒暄中乘车离去,门口仅余柒月、清告与几位侍者。
清告拍了拍柒月的肩,眼中带着长辈的赞许与一丝担忧:
“辛苦了,柒月。这里交给我,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清告叔。”
清告转身处理后续事宜。
柒月正欲松口气,目光却瞥见通往偏厅的拱廊阴影下,静静伫立着一个冰蓝色的身影。
四宫辉夜?柒月以为她早已随四宫黄光离开。
他微蹙眉头,迈步走去。祥子也立刻跟上,如警惕的小兽,无声立于柒月身侧。
“辉夜小姐,宾客大多已离席。您未与黄光先生同行,滞留于此……不怕被有心人落下话柄吗?还是说您不在乎……”
祥子率先开口,语带疑问。这“不在乎”,是指不在乎话柄,还是不在乎柒月的提醒?后半句虽未出口,其意已明。
辉夜目光淡淡扫过祥子,这份天然的警惕在她意料之中。
脸上仍是那副完美无瑕、缺乏神采的礼仪表情,声音清冷如夏夜微风:
“祥子妹妹多虑了。黄光兄长有紧急要务,离席匆忙。我暂留片刻,仅是代兄长向主人家致以最后的歉意与谢意罢了。”
理由冠冕堂皇,逻辑无懈可击,轻巧挡回隐含的质疑。
祥子抿了抿唇,未再反驳,只是更靠近柒月一步,无声宣告立场。
辉夜不再看祥子,目光转向柒月,未置一词,优雅抬手向不远处侍者示意。
侍者立刻恭敬奉上一个崭新的、封面素雅暗纹的硬皮笔记本和一支镶嵌银色笔夹的钢笔。
在柒月与祥子略带诧异的目光下,辉夜接过纸笔。
她微微侧身,将笔记本摊开于掌心,翻至崭新洁净的第一页。
没有铺陈,没有客套,银色的笔尖直接落下,在纸上划出清晰优雅的字迹,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门厅格外清晰。
她写得专注而迅速。仅数行后,停笔。
“柒月同学,请收下。”
辉夜合上笔帽,将笔记本与钢笔一同递向柒月,动作流畅自然。
柒月接过,笔记本皮质封面温润,钢笔金属触感冰凉。
他翻开,崭新首页上是辉夜那如印刷体般工整、却独具韵味的字迹:
邀请
丰川柒月亲启:
承蒙晚宴盛情款待,不胜感激。适才谈及音乐交流一事,深感意犹未尽。
诚邀阁下莅临寒舍。备有薄茗轻音,静候雅临。
四宫辉夜谨具
措辞正式简洁,带着四宫家特有的冰冷精准,却清晰地履行了方才在定治面前被柒月“坐实”的邀请。
无日期,无具体时间,且这邀请函竟写在笔记本上。
“确认收到。感谢辉夜小姐的邀请。”柒月正式收下。
“形式虽不甚正式,但……你可留存。作为凭证。”
她未用“请柬”,而用了“凭证”一词,微妙暗示着某种契约或约定的意味。
柒月看着手中这份特别的“凭证”。
崭新笔记本的首页,独此一份邀请。这不像心血来潮,更像一种郑重的宣告。
“明白了。”柒月合上笔记本,握于手中,脸上露出温和而郑重的微笑,“我会赴约的,辉夜大小姐。”
辉夜颔首,仿佛完成一项重要仪式。
她微微欠身,姿态完美:“那么,告辞了。期待您的到来。”
语声依旧清冷,却似乎比之前任何话语都多了分量——或许只是错觉。
言毕,辉夜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外。
早坂爱如同无声的影子,不知何时已静候在夜色中。
辉夜步入门外的灯光下,冰蓝裙摆融入夏夜暖风。
黑色轿车悄然出现,又消失,载着那位辉夜姬彻底隐没于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