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喧闹声一阵高过一阵,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瓦片。
然而这喧嚣突然戛然而止,秦书疑惑抬头,正对上萧策含笑的眼眸。
“布了隔音结界,”他指尖还残留着灵力的微光,“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听闻此言,秦书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指尖习惯性地在那劲瘦的腰线上流连。
起初这样的亲昵还会让萧策耳尖泛红,如今却已能泰然处之,甚至反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腕。
“我们的秋露白怎么还没送来?”
萧策望向门外,店小二的身影迟迟未现。
他轻轻吻了吻秦书的眉心:“我去去就回。”
有他布下的结界在,外人绝难闯入。况且以他的修为,若真有不测,瞬息便可赶回。
待萧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书百无聊赖地用银箸拨弄着盘中佳肴。
忽而心有所感,转头望向窗外——对面飞檐翘角之上,赫然立着道黑影。
那人戴着黑红相间的獠牙面具,泛着森然寒光。似是察觉到视线,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
街上人潮涌动,喧嚣声此起彼伏。
然而,那道立于屋顶的黑影却仿佛与世隔绝,来往行人竟无一人察觉他的存在。
无妄注视着秦书微微绷紧的唇角,传音入密:“放心,我们对你那小郎君没兴趣。”
“这里可都是修士。”秦书无声警告。
她不想无妄在此闹出动静,更不愿萧策被卷入其中。
无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能察觉他踪迹的人,此刻可不会出现在这奉郦城中。
很快,萧策回来了。
不多时,萧策推门而入。
二人浅尝秋露白,却觉名不副实。
秦书兴致索然地挽住萧策:赶路辛苦,我们回客栈歇息可好?
萧策自是无有不从。
二人相携下楼,刚至二楼转角,忽闻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
一道绛红身影风风火火地擦肩而过,正是方才的楚玄风。
他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酒香,转眼便消失在楼梯尽头。
萧策眸光微沉,不动声色地将秦书往怀中带了带。
她发间玉簪轻晃,在昏暗的廊间划过一道流光。
楼下忽然喧哗大作,但见十余名金霄宗弟子鱼贯而出,红色衣袍如火如荼。
他们神色凝重,腰间佩剑铮铮作响,朝着城西疾行而去。
长街上的商贩纷纷驻足。
卖糖人的老者眯起昏花老眼,茶肆帘幕被疾风掀起,露出内里惊惶的茶客。
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在修士们离去的方向打着旋儿。
一看就是出了什么变故。
街边卖炊饼的老汉拢了拢单薄的衣衫,望着那群红衣修士远去的背影嘟囔道:“怪事,城东的槐树精不是昨儿个才收服么?”
“可不是。”
挎着菜篮的妇人接话,篮中菘菜还沾着露水,“晌午我还见他们笑嘻嘻地在醉仙居吃酒,转眼就跟见了鬼似的。”
茶棚下有个书生突然打翻了粗瓷碗,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莫非...城里还藏着更凶的东西?”
“回罢。”萧策声音很轻。
秦书垂眸时,瞥见他另一只手始终按在青霜剑上,剑鞘与玉佩相撞,发出细碎的清响。
转过三条长街,客栈檐下的风灯在暮色中摇晃。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乱哄哄的声响——原来金霄宗众人也宿在此处。
大堂里乌压压挤着十来个红衣修士,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店小二缩在柜台后,擦汗的帕子都快拧出水来。
楚玄风带着两名弟子疾步下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搜!”他一声令下,满堂红衣修士顿时如潮水般四散。
擦肩而过时,楚玄风与萧策目光相接。
他朝身侧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大队人马冲入渐浓的暮色中。
留下的那名年轻弟子整了整衣冠,朝萧策郑重行礼。
“我是金霄宗内门弟子羽风。”
他声音发紧,腰间玉佩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若仙君见到我宗叶澜霜师姐,万望告知。宗主必有厚报。”
待那抹背影消失在转角,秦书轻轻勾住萧策的指尖:“那位叶仙子可是出事了?”
“没事,失踪了”
萧策牵着秦书缓步上楼,方才楚玄风匆匆离去时也给他传来了玉简。
金霄宗亲传弟子叶澜霜,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
楚玄风接连用了三道传声符,却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纵是闭关入定,也断不会连本命符咒都失去感应。
待其余弟子也纷纷联络不上时,众人才惊觉事态蹊跷。
赶回客栈时,叶澜霜的厢房早已人去楼空,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
他们撕碎了无数寻踪符,试遍了宗门秘法,却始终如坠云雾。
然而这般变故,却未在萧策心中激起多少波澜。
连金霄宗亲传弟子都能悄无声息地消失,足见这奉郦城暗流汹涌。
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更何况如今有秦书需要照料,实在无暇他顾。
至少,他绝不会主动去寻那叶澜霜的下落。
直至夜幕低垂。
金霄宗将叶澜霜失踪的消息传遍各派,连带着时辰、地点等细节一并张贴告示。
凡提供确凿线索者,必有重谢。
城中百姓虽不明就里,却见修士们神色凝重地四处巡查。
一时间,奉郦城内人心惶惶,连打更的梆子声都透着几分惶然。
秦书蜷在萧策怀中,青丝散落在月白的衣襟上。
她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萧策的衣带,声音闷在胸膛间:“那位失踪的仙子...既是亲传弟子,想必修为与夫君不相上下?”
“她会不会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窗外竹影婆娑,将月光筛成细碎的银斑。
萧策抚过她单薄的脊背:“不必忧心。”
他低头含住那未尽的话语,唇齿间辗转的承诺比任何术法都令人安心。
一吻终了,秦书眼尾还泛着薄红。
萧策以指腹摩挲她微烫的脸颊:“睡罢,玩尽兴了,我们便离开。”
“嗯...”
更漏三响时,本该熟睡的秦书倏然睁眼。
她给无妄传去消息:“千魅为何来了?”
千魅,七煞魔君之一。
昔年情劫难渡,终日沉醉酒乡。
偏生一身医术通天彻地,虽鲜少现身人前,却在魔界与他人织就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生得极艳,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偏是眉间常凝愁绪,倒似三更残烛,明明灭灭地映着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容。
秦书甫入客栈,便嗅到她的气息,她甚至连气息都未加遮掩。
只是她修的是医道,周身气韵清冽如霜,修士没有察觉到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