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峰,小院。
与往日的慵懒闲适不同,此刻的小院被一层无形却无比凝厚的星辰光晕笼罩,隔绝了内外一切气息与窥探。院内,洛琳琅盘膝坐于那株老树下,双眸紧闭,周身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与整个星陨峰的地脉、与天外冥冥中的星辰之力融为了一体。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自身识海的最深处。
那里,并非寻常修士识海的混沌或清明景象,而是一片无垠的、缓缓旋转的微缩星海。星海中央,一点被“星辰胎膜”包裹的微弱光点,如同星云孕育的核心,静静悬浮。正是沈墨残存的那一点真灵与混沌星辰本源。
洛琳琅的不朽魂光,化作最温和的涓流,如同母亲的手,日夜不停地滋养、抚慰着那点星火。星辰胎膜缓缓搏动,如同呼吸,极其缓慢地汲取着洛琳琅魂光中分离出的、最为精纯的星辰本源与生命精气,补充着沈墨真灵的消耗,修复着那些肉眼不可见的、规则层面的细微裂痕。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对洛琳琅的消耗巨大。她原本凝实的身躯,如今看上去略显透明,气息也远不如前往星穹古道前那般深不可测。为了维持这“星辰涅盘术”的运转,她几乎是在燃烧自己这具魂体的根基。
「宿主,您的魂力消耗已超过安全阈值37%。长期维持‘星辰涅盘术’,将导致魂体本源受损,延缓您自身的恢复进程,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逆的跌落。」系统007发出冷静的警告。
“无妨。”洛琳琅的神念在识海中回应,平静无波,“只要他能醒来,代价再大也值得。”
她凝视着那点微弱却顽强闪烁的星火,冰冷了万古的心湖,泛起一圈圈带着痛楚与温柔的涟漪。她想起了这小子小时候,明明怕黑,却总是倔强地不肯说,只会抱着枕头,眼巴巴地站在她房门口的样子;想起了他第一次引气入体成功时,那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神;想起了他为了能让她“省心”,拼命修炼,一次次伤痕累累却从不叫苦的模样……
她失去的已经太多,绝不能再失去这个用一声声“姐姐”,将她从无尽孤寂与虚无中唤醒的“家人”。
“小墨,坚持住。”她的神念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那星辰胎膜,“姐姐在这里,一直都在。”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份不离不弃的守护,那星辰胎膜中的星火,微不可察地,轻轻跳动了一下。
……
就在洛琳琅不惜代价温养沈墨真灵之时,天衍宗内部,因星穹古道事件引发的波澜并未平息,反而在暗处酝酿着更深的涌动。
凌霄殿会议之后,宗主玄玝真人虽已定下基调,但宗门庞大,派系林立,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萧煜与其师,天枢峰峰主凌霄真人一脉,便是其中最为微妙的一支。
天枢峰,凌霄洞府内。
萧煜跪伏在地,脸色苍白,气息虚浮,身上还带着未曾完全愈合的暗伤,那是强行中断与暗星联系、以及仓皇逃窜时留下的痕迹。他不敢抬头看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如水的师尊。
“废物!”凌霄真人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不仅未能借此机会掌控‘归墟之眼’之力,反而折损了赵乾等多名暗子,更让那沈墨出了如此风头!如今他成了宗门的‘英雄’,你让我如何向上面交代?!”
萧煜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弟子……弟子知错!实在是那沈墨……太过诡异,还有那突然出现的女子……”
“哼!”凌霄真人打断他,“那女子身份莫测,实力恐怖,暂且不论。如今沈墨‘生死不明’,宗门要倾力相救,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萧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凌霄真人眼中精光闪烁,压低声音:“宗门资源,尤其是那些能滋养神魂、修复本源的顶级资源,是有限的。若要将大部分倾斜到一个希望渺茫的‘英雄’身上,必然会引起其他长老,尤其是那些卡在瓶颈多年、急需资源突破的老怪物的不满……”
萧煜眼睛一亮:“师尊的意思是……暗中推动,让资源分配出现问题?甚至……让一些人觉得,救治沈墨是在浪费宗门底蕴?”
“不止如此。”凌霄真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墨最后施展的手段,明显涉及极高深的星辰与封印法则,甚至可能与‘墟’之力有染。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多了……比如,他是否已被‘墟’之力侵蚀,救回来的是英雄,还是一个潜在的、更大的灾难?”
萧煜心领神会,眼中重新燃起阴狠的光芒:“弟子明白了!定会将此事办妥!”
“还有那个石破天和苏芷柔,”凌霄真人补充道,“他们与沈墨关系密切,又是仅存的目击者……有时候,活人的话,未必就比死人可靠。明白吗?”
萧煜重重磕头:“弟子明白!”
……
几乎在同一时间,碧波峰,苏芷柔的洞府内。
她刚刚结束一轮调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星穹古道的经历与沈墨的“陨落”,对她心神冲击极大。她取出身份玉牌,看着上面那条关于沈墨被列为“特等功臣”、宗门将倾力救治的通知,眼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化不开的忧虑与悲伤。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墨当时的状态,那几乎是十死无生。宗门的姿态,更多是一种安抚与表态。
“苏师姐。”洞府外传来轻柔的呼唤。
苏芷柔打开禁制,只见林清韵俏生生地站在外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一丝愧疚。
“林师妹?”苏芷柔有些意外。自从星穹古道归来,林清韵便一直深居简出,未曾与任何人交流。
林清韵走进洞府,轻声道:“苏师姐,我……我是来道歉的。在古道内,我未能及时劝阻萧师兄,反而……助纣为虐,实在愧对师姐,更愧对沈师弟……”她说着,眼圈微红,楚楚可怜。
苏芷柔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她与林清韵往日并无深交,但也知对方素有清名。在古道内,林清韵最后并未参与围攻,反而独自遁走,这让她对其观感有些复杂。
“过去的事,暂且不提了。”苏芷柔叹了口气,“只是沈师弟他……”
“沈师弟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林清韵连忙道,语气真诚,“我今日来,除了道歉,还想告诉师姐一件事。我……我或许有办法,能略微感知到沈师弟的状况。”
苏芷柔猛地抬头:“什么办法?”
林清韵取出一枚温润的水蓝色玉佩,解释道:“此乃我林家祖传的‘同心玉’,对灵魂波动异常敏感。在古道最后时刻,我虽远离,却隐约通过此玉,捕捉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带着强烈守护意志的星辰波动,并非完全死寂……我怀疑,沈师弟或许真有一线生机,并被某位前辈救走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同心玉确有其物,但她感知到的更多是洛琳琅那恐怖气息降临时的余波。她将此信息透露给苏芷柔,一是为了缓和关系,洗脱自身嫌疑;二来,她也想借苏芷柔乃至宗门的渠道,确认沈墨的真实状况。那个变数,对她而言,太过重要。
苏芷柔闻言,美眸中终于亮起一丝真切的光芒:“当真?!林师妹,你可能确定那波动去向?”
林清韵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那波动一闪而逝,方位难辨,但肯定不在古道之内了。或许……已被人带离。”
带离?苏芷柔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实力通天的神秘女子——洛琳琅!是了,如果是她,定然有手段救走沈墨!
这个猜测让她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多谢林师妹告知此事!”苏芷柔郑重道谢。
“师姐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清韵浅浅一笑,姿态放得很低,“只希望沈师弟能早日平安归来。”
送走林清韵,苏芷柔立刻将此消息通过隐秘渠道,告知了石破天以及她信任的静虚长老。虽然线索模糊,但至少证明,沈墨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
流云驿,戒备比以往森严了数倍。
铁戎真人坐镇中枢,脸色凝重地听着下属的汇报。
“长老,根据对那三名俘虏的反复审讯,结合萧煜、林清韵归来后的陈述比对,基本可以确定,暗星组织此次计划的核心,便是利用‘归墟之眼’,试图接引更强大的‘墟’之本源降临。沈墨……确实是以一己之力,打断了这个进程。”
“另外,我们在清理古道外围时,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痕迹,表明在沈墨封印‘归墟之眼’后,有绝世强者强行闯入古道深处,其能量层级……无法估量。”
铁戎真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看来,沈墨那小子,命不该绝啊。传令下去,宗门对沈墨的搜寻令等级提升至‘苍穹’,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但务必隐秘,不得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或给救治他的那位前辈带来麻烦。”
“是!”
下属领命而去。
铁戎真人走到窗边,望向星陨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位神秘的洛琳琅……她究竟是何方神圣?与沈墨又是何关系?宗门这次,怕是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暗流在宗门内部涌动,希望在与死亡的缝隙中挣扎。
而在星陨峰那静谧的小院深处,一点星火正在不朽魂光的守护下,极其缓慢地,积蓄着重新照亮世界的力量。
沉睡的星辰,终有复苏之日。只是在那之前,环绕他的风雨,绝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