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
云韵站在云霄殿的窗前,望着生死门的方向,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她早已不再奢求立刻见到嬴鑫的身影,甚至不敢再去幻想重逢的场景,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 哪怕那个答案是残忍的,哪怕会让她彻底陷入绝望,也好过如今这般,在无尽的猜测与恐惧中,日复一日地煎熬。
可生死门依旧沉寂,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将所有的真相都锁在门后,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肯透露。她也曾试图用灵力试探,可生死门周围萦绕着的诡异能量场,连她的圣王之力都无法穿透,只能徒劳地被反弹回来,徒增她心中的无力。
答案,成了她这五年多来最奢侈的渴望。而现实,却只给了她两个字 —— 等待。
就在云韵在云霄殿中承受着等待的煎熬时,东域的另一处角落,同样有人在关注着生死门的动静,只是他们的心境,与云韵截然不同。
东域西北,幽冥山脉。
这片被东域修士称为 “魔土” 的地方,常年被灰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气与血腥气,连阳光都难以穿透云层,只能在灰雾之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与五年前相比,这里似乎更加沉寂了几分 —— 曾经频繁出入山脉的幽冥殿弟子,如今极少现身;往日里偶尔能听到的妖兽嘶吼与修炼时的能量波动,也变得稀疏起来。
唯有那座矗立在山脉深处的幽冥殿主殿,依旧保持着往日的狰狞模样。殿身由黑色岩石砌成,表面雕刻着无数扭曲的怨灵图案,殿顶的白骨旗帜在灰雾中猎猎作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主殿之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当代幽冥殿主高坐在正中央的白骨王座之上,宽大的黑袍从王座上垂落,将他的身形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只能看到黑袍边缘绣着的血色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繁复的魔纹,遮住了所有表情,唯有那双从面具眼洞处透出的、跳跃着幽绿火焰的眸子,在阴影中明灭不定,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下方,六位幽冥殿的核心长老垂手而立,他们同样穿着黑色长袍,只是衣摆处的符文比殿主少了几分繁复。几人低着头,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还有隐隐的憋闷,仿佛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轻易开口。
沉默持续了许久,终于,一位负责情报的长老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低声禀报:“殿主,据前线探子回报,九霄圣地那边……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云霄殿的那位,每日除了处理必要的宗门事务,其余时间都待在寝殿,或是站在窗前望着生死门的方向,从未离开过圣地半步。”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生死门,依旧是老样子,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异动,连周围的妖兽都不敢靠近,就像…… 就像一座死门。”
话音落下,另一位身材魁梧的长老立刻接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解与憋闷:“殿主,这都五年多了!那嬴鑫小子当年踏入生死门时,修为才不过皇境七重,那地方可是连半步圣王都未必能活着出来的绝地,他十有八九已经化作一堆枯骨了!我们何必还要如此龟缩小心翼翼?
这位长老姓黑,是幽冥殿的激进派代表,五年前就曾主张趁嬴鑫进入生死门、云韵心神不宁时,对九霄圣地发动突袭,夺取东域的几处矿脉。只是当时被殿主驳回,这五年来,他看着九霄圣地虽因嬴鑫生死不明而低调,却依旧牢牢掌控着东域的核心资源,心中的憋闷早已积累到了极点。
他的话,瞬间引起了其他几位长老的共鸣。
起初,长老们还能沉住气,觉得殿主的谨慎是对的,毕竟云韵是圣王境,真要发起怒来,幽冥殿未必能承受得住。可随着时间推移,生死门毫无动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嬴鑫必然已陨落其中,一些激进派便觉得,殿主未免太过谨慎,甚至是被云韵的气势吓破了胆。
白骨王座上,幽冥殿主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手,黑袍摩擦着白骨王座,发出 “沙沙” 的声响,如同枯叶碎裂的声音。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主殿中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几位长老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龟缩?小心?”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你们以为,本座是怕了她云韵?”
这话一出,几位长老都不敢抬头。殿主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是,她云韵是东域唯一的圣王,修为境界确实凌驾于本座之上,若单打独斗,本座承认不是她的对手。”
他话锋一转,幽绿的眸子骤然亮起,语气变得无比森寒:“但你们别忘了,我幽冥殿传承万载,底蕴深厚,麾下弟子数十万,法相境高阶的长老就有七位,更有上古遗留的护山大阵!若真要全面开战,即便她云韵能胜,也必是惨胜,九霄圣地的弟子至少要折损五成,核心资源被毁,元气大伤!”
“那殿主为何……” 黑长老忍不住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为何还要隐忍至今?难道就因为一个可能已经死了的嬴鑫?”
“为何还要隐忍?” 幽冥殿主接过他的话,幽绿的火焰在眸中剧烈跳动了一下,那跳动的火焰中,竟带着一丝深深的忌惮,“因为你们根本不懂,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一个理智的、会权衡利弊的圣主云韵!”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黑袍下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道侣生死不明、苦苦等待了五年多的女人!一个内心充满了焦虑、担忧、以及无边怒火,却又无处发泄的女人!”
“你们仔细想想,” 殿主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带着某种心有余悸的力量,“这五年多,她没有发疯,没有不顾一切地闯入生死门,没有对我们幽冥殿动手,已经是她用尽全力压制的结果。她就像一座压抑到了极致的火山,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部的岩浆早已翻滚到了临界点,理智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他环视着下方的长老,一字一句道:“我们任何一点过界的举动,哪怕只是派弟子去生死门附近探查,哪怕只是在私下里流露出对嬴鑫已死的幸灾乐祸,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届时,她将不再考虑什么宗门利益,什么得失权衡!她只会想着,既然嬴鑫可能已经死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会不顾一切,带着九霄圣地的所有力量,杀进我们幽冥山脉!她要的不是胜利,是同归于尽!”
“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准备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的圣王,你们谁想去面对?”
殿内一片死寂。
几位长老僵在原地,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他们之前只觉得殿主太过谨慎,却从未想过这一层 —— 一个冷静的圣主固然强大,但尚有谈判和转圜的余地;可一个因挚爱陨落而陷入半疯狂状态、心存死志的圣王,那简直就是一场无法预测、无法抵挡的灾难!
他们毫不怀疑,以云韵的修为,若真不顾一切集合九霄圣地所有力量杀来,即便幽冥殿能凭借护山大阵和众多长老的力量将她重创甚至击杀,在那之前,她也绝对有能力将整个幽冥山脉化为焦土,让殿内数十万弟子死伤殆尽,让传承万载的幽冥殿彻底覆灭!
为了一个大概率已经死去的嬴鑫,去承受一位圣王玉石俱焚的怒火?这代价,太大了!大到连黑长老这样的激进派,都瞬间哑口无言,心中只剩下后怕。
沉默了许久,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较为沉稳的长老才涩声开口:“可是…… 殿主,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吗?若那嬴鑫…… 永远不出来,若云韵永远都无法接受现实,我们难道要在这幽冥山脉中,蛰伏一辈子吗?”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能接受五年的蛰伏,却无法接受永远的龟缩 —— 幽冥殿本就是东域的霸主之一,何时需要如此憋屈地活着?
白骨王座上,幽冥殿主沉默了片刻,幽绿的眸子在面具后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 “笃笃” 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长老们的心上。
许久,他终于吐出一个字:“等。”
“等?” 黑长老愣了一下,“还要等多久?”
“等到云韵自己先撑不住,” 殿主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丝笃定,“等到她的信念被时间彻底磨灭,等到她再也无法承受等待的煎熬,不得不接受嬴鑫已经陨落的现实;或者,等到那扇生死门真正开启,无论是嬴鑫活着出来,还是他的尸骨被送出来,只要确定了他的生死,云韵的心境就会出现破绽。”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那时,她要么因为悲痛而修为下滑,要么因为放下执念而恢复理智,无论哪种结果,对我们而言,都是机会。”
“在此之前,传我命令,” 殿主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幽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杀意,“所有弟子,不得以任何形式挑衅九霄圣地,不得靠近生死门百里之内,不得议论嬴鑫半句!违令者,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是!”
几位长老心中一凛,齐声应道,再也没有丝毫异议。他们此刻终于明白,殿主的隐忍,不是懦弱,而是比他们更看得清局势,更懂得权衡利弊。
幽冥殿主重新靠回王座,阴影再次将他完全笼罩。他闭上眼睛,手指依旧在轻轻敲击着扶手,脑海中却浮现出五年前嬴鑫的模样 —— 那个少年虽然修为不高,眼神却异常坚定,尤其是在爆发时,那股超越极限的狠劲,让他至今都觉得心惊。
他心中暗道:云韵,你以为你在等一个答案,本座又何尝不是在等?等那嬴鑫的死讯,等你失去软肋的那一天。但愿你那小情郎,早已化作了生死门中的一堆枯骨,否则……
否则,一旦嬴鑫真的活着出来,以他展现出的恐怖潜力,再加上云韵的倾力支持,用不了十年,他必然能成长为法相境甚至更高境界的强者。到那时,幽冥殿将再无立足之地,甚至可能被这对道侣联手覆灭!
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轻易去触碰云韵逆鳞的原因 —— 他怕的不是现在的云韵,而是未来的嬴鑫。
幽冥山脉的灰雾依旧翻滚,主殿的死寂依旧持续。东域表面上的平静,已经维持了五年多,可这份平静之下,隐藏的却是两大巨头之间,因一个少年的生死而牵动的、无声的对峙与心机较量。
没有人知道,这场对峙还要持续多久。所有人都在等,等那扇沉寂了五年多的生死门开启,等那个能决定东域未来格局的答案 —— 嬴鑫,究竟是生是死?
而这个答案,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震撼整个东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