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深海寒气的凉风涌了进来，稍稍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
窗外幽暗的海底，发光的鱼群悠然游过。
眼下一片宁静，却安抚不了她纷乱如麻的心绪。
杨戬那双深邃的带着醉意和某种她看不懂情绪的黑眸，总在她眼前晃悠。
他低哑的嗓音，说“别走”，说“留下来”，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疯了，真是疯了……”
她咕哝着，一头栽倒在柔软得过分的玉榻上，扯过鲛绡被蒙住头，试图强迫自己入睡。
可一闭上眼，感觉更加清晰。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他靠近时温热的呼吸，他指尖划过皮肤时带来的战栗……
这一夜，对孙悟空而言，注定漫长而混乱。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时而被那陌生的悸动搅得心慌，时而又因自己这反常的反应而气恼，直到后半夜，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
……
次日清晨，龙宫侍从恭敬地前来引路，请二人前往用膳。
孙悟空顶着一头稍显凌乱的金发，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走出静室。
几乎是同时，对面静室的门也开了。
杨戬走了出来。
他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模样，黑金长袍一丝不苟，墨发束得整齐，面容平静无波。
仿佛昨夜那个借酒装疯，眼神缠人，行为出格的不是他本人。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孙悟空脸上时，那深邃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孙悟空一看到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她立刻扭开头，假装看向廊柱上雕刻的海藻花纹，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热。
“大圣昨夜休息得可好？”杨戬的声音传来，平稳磁性低沉，听不出任何异常。
孙悟空梗着脖子，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好得很！不劳真君惦记！”她刻意加重了‘真君’两个字，试图划清界限。
杨戬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迈步走在前面。
孙悟空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眼神却忍不住往他挺拔的背影上瞟，心里把他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膳厅内，敖尘早已等候在此。
他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银线滚边深红长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见二人进来，脸上立刻扬起了那副惯有的风流不羁的笑容。
“真君，大圣，早啊。”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尤其在孙悟空那明显不太自然的神色和与杨戬之间那诡异的距离感上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涩意，但很快便被完美的笑容掩盖。
“快来尝尝我东海特产的灵藻粥与水晶虾饺，也好醒醒神。”
孙悟空听了这话如临大赦，赶紧入了座不再看杨戬一眼。
席间，气氛微妙。
孙悟空埋头苦吃，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特别是右边的杨戬和主位的敖尘。
敖尘则谈笑风生，仿佛昨夜那个在门外默然离去的人不是他。
他妙语连珠，说着海底的趣事，偶尔调侃孙悟空一句，试图将气氛活跃起来。
而杨戬，依旧话少，举止优雅地用着膳。
只是偶尔，他会极其自然地用公筷夹起一块晶莹剔透，显然是孙悟空多看了两眼的蟹粉糕，放入她面前的碟子里。
孙悟空盯着碟子里突然多出来的点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间脸颊微热，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杨戬一眼。
杨戬却仿若未觉，自顾自地舀了一勺灵藻粥，动作从容。
敖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执箸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又松开，笑着对孙悟空道。
“大圣，这蟹粉糕味道如何？若喜欢，我让人再多做些给你带上。”
孙悟空正尴尬，闻言立刻顺着台阶下，对着敖尘扬起一个略显夸张的笑脸。
“好啊！还是敖尘你够意思！”
她故意把声音拔高，试图忽略旁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杨戬握着勺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眸，淡淡地扫了敖尘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出口的话却让敖尘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
“哦？恰好近日真君神殿要设宴，可本君一向节俭不喜铺张，既然龙王这么够意思，那就各打包一百份回天吧。”
“……”孙悟空惊了。
“……”敖尘也惊了。
杨戬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喝完了最后一口粥。
……
一顿早饭在暗流涌动中结束。
放下银筷，杨戬用绢帕拭了拭嘴角，看向敖尘，语气恢复了谈正事时的冷静。
“龙王，西海之事，我与悟空既已插手，便会查下去。若有新的线索，或想起任何细节，可随时告知。”
他再次用了“我与悟空”，自然而然地将他与孙悟空捆绑在一起。
敖尘目光微闪，笑道。
“自然。有真君和大圣出手，敖尘感激不尽。”
他顿了顿，看向孙悟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大圣，万事小心。”
小心？小什么心？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觉得这事大的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
孙悟空被他看得有些别扭，还是胡乱点了点头。
“知道啦！我心里有数！”
目的已达，杨戬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敖尘亲自将二人送至龙宫入口。
看着他们驾云离去的身影，一个耀眼金发，一个挺拔墨影，两人并肩而行，异常扎眼。
他脸上完美的笑容终于缓缓敛去，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敖尘任由冰冷的海水拂动他的衣袍，背影在瑰丽的海底景色中，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孤寂。
云端之上，孙悟空刻意与杨戬拉开一丈远的距离，闷头往前飞。
“还在生气？”杨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悦耳。
孙悟空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回道。
“谁生气了！我是懒得跟你这醉鬼一般见识！”
杨戬驾云赶上，与她并肩，侧头看她紧绷的侧脸和微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昨晚，我没醉。”他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