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此刻却只映着她慌乱身影的黑眸，听着他那些将她所有借口和伪装都彻底撕碎的话语。
心脏狂跳得如同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否认吗？
可他列举的都是事实，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方向。
承认吗？
可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齐天大圣，真的对这冷面冰山……
意味着他们要共同面对那高悬于顶的天条利剑，面对三界可能的哗然与攻讦，面对他那深不可测的‘隐秘‘……
这太沉重，太疯狂，也太……让人无所适从了。
她曾大闹天宫，下场便是被压五百年，而后踏上西天取经的路。
那他呢？
若是再来一遭，她是承受得住，可他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看着她眼中激烈的天人交战，看着她因心绪剧烈起伏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杨戬知道，不能逼得太紧。
他已经将最真实，最不容置疑的一面，连同那惊世骇俗的决心，都剖开在她面前。
剩下的，需要时间，需要她自己去理顺，去接受。
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些许令人窒息的距离，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
“我不逼你立刻回应。”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却潜藏着不容错辨的只对她一人的耐心与温柔。
“你可以慢慢想，仔细想。在这真君神殿，我有的是时间。”
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转身步履沉稳地重新走向那堆积如山的玉简之后。
殿里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一切的对话，只是这冰冷神殿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孙悟空僵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那挺拔而孤直的背影重新被案牍包围，感受着胸腔里那颗依旧在疯狂擂动，诉说着极度不平静的心脏。
一时间，她竟看的有些痴了。
殿内，檀香依旧冷冽，寒玉依旧生辉。
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一股莫名的滚烫的带着慌乱却又不乏一丝隐秘期待的情绪，在她心底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她猛地跺了跺脚，像是要踩碎那恼人的心绪。
孙悟空最终还是没忍住，冲着那看似已然投入公务的背影，低吼了一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撒娇的羞恼。
“谁要跟你一起疯！”
这句带着羞恼的话语砸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回音，反倒更显得她此刻的心虚与无措。
杨戬执着朱笔的手微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笔尖在玉简上留下一个极细微的墨点，随即又恢复流畅。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仿佛全然沉浸在了公务之中，只留下一个冷硬而沉默的背影给身后那心乱如麻的人。
这无视的态度，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孙悟空气闷。
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无处发泄的烦躁和那该死的，越来越清晰的心悸搅和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
她在原地又瞪了那背影片刻，最终泄气般重重坐回窗边的软榻上，抱着膝盖，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
修改天条……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是与整个天庭固有的秩序为敌！
是比她当年大闹天宫更加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举动！
而且只是为了……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巨震。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滚烫交织的情绪涌了上来，冲得她眼眶都有些发胀。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不争气的湿意逼了回去。
疯了，真是疯了……
她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试图用这三个字压下那蠢蠢欲动的名为动摇的幼苗。
可杨戬那双深邃的带着不容置疑而又认真的黑眸，他点在心口的手指，他低沉而坚定的誓言，都如同最顽固的烙印，清晰地刻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那些事……他居然都记得……
她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或者说，她根本未曾深思过自己为何要那样做。
她只是顺着本心，看不惯便出手，觉得有趣便掺和，手痒了便打架。
可在他眼里，这些竟都成了……成了偏向他的证据？
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不得不承认，当他一桩桩数出来时，她心底除了被看穿的慌乱，竟还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悸动。
原来，她那些下意识的举动，并非全无意义。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脑子里那些危险的念头。
他们是明面上的宿敌！是天条森严下的神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心口那不受控制的狂跳，以及当他靠近时，那几乎让她窒息的陌生的悸动与酥麻，又该如何解释？
这种矛盾撕扯着她，让她心烦意乱，几乎要爆炸。
时间在沉寂中一点点流逝。
殿内只有杨戬偶尔翻动玉简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那无法平息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更久。
孙悟空终于忍不住，悄悄抬起头，透过臂弯的缝隙，再次望向那个方向。
杨戬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背脊挺直，侧脸在明珠光辉下显得愈发冷硬专注。
他似乎真的完全沉浸在了公务里，仿佛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一种莫名的微妙的失落感，夹杂着尚未平息的恼怒，悄悄爬上心头。
这就完了？
说了那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把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他自己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算什么？
她咬了下唇，一股不甘和赌气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故意弄出点声响，踢了踢榻边的矮几，发出哐当一声。
杨戬终于再次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孙悟空对上他的视线，心脏又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她强作镇定，扬起下巴，用尽可能显得不在乎的语气，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那天条，你打算怎么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问题问得，好像她已经默认了要跟他一起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