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到渔村时,总是带着湿湿的咸味和细沙。
日子像潮水一样按部就班的过着。
只是那口老井的水不知怎的就变了颜色。
第一天,水只是比平常青了一点,像多洗了几遍衣裳的颜色。
第二天,水就泛出淡淡的蓝光,像月亮压在水底,闷的人透不过气来。
打水的妇人端着桶端详了半天,才小声嘀咕。
“怪事。”
旁边的小伙子凑过来,不过看了一眼就笑。
“蓝水有啥稀罕?兴许是昨晚下雨冲了什么草籽进井里。”
“草籽会发光?”妇人反问。
她年纪不小了,皱纹像被风刻出来的沟壑,眼神却敏锐。
“我听我爹说,若水下凡,先是水变色,再是鱼发疯,人心乱。”
小伙子笑声顿住了一瞬,却很快甩甩手,带着一抹惊慌。
“说那么邪乎干啥,尽吓自己!”
可这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到了集市,这蓝水的事儿已经被村民们添油加醋地讲成了:
天河漏了口子,若水要倾下来了!
有卖鱼的说,自己早晨收网,捞上来一条鲭鱼,那眼睛红得像血,扑腾两下就自己撞死在船舷上!
有卖布的说,昨晚梦见海浪盖过屋顶上,醒来都还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还有人神秘兮兮地说,看见礁石缝里闪过一抹幽蓝,照得海草全跟疯了一样舞动!
这些流言像涨潮一样蔓延开来。
到了傍晚,就连村口晒网的老人也开始摇头叹气。
“唉,这年头,连天上的水都安分不住了。”
海边的风一阵紧接着一阵,把沙子吹得在街角打旋。
有个身影立在渔行的屋檐下,像是避风。
那人穿得寻常,脸没什么记忆点,眉目不深不浅,放在人群里转眼就会被忘掉。
他一直没插话,只是静静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传言。
偶尔有人问他是不是见过什么,他就笑笑摇头,神情淡得像真没放在心上。
第三天早晨,渔船提前回港了。
码头上围了一圈人,大家你推我挤,伸着脖子看。
孙悟空踩着桩柱也将头往里探,嘴里叼着根草叶,冲龙王嘀咕着。
“咋的了?开船开出金子来了?”
话罢。
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喊。
“翻船啦!一船人掉水里,回来的只捞起仨!”
有人低声补了一句。
“听说好像是船底突然被什么撞开个洞,海水灌进来……还有人看见,那洞口有蓝光闪了下!”
“蓝光?”孙悟空挑眉,含糊地笑了一声,“哟,这可真热闹!”
那寻常人也在人群里,看着渔民抬着浸水的尸体走过。
海水顺着担架的木板淌下来,在地面上留下一路湿痕。
他没挤上前,只是慢慢退到人群边,站在阴影里,眯着眼看那条湿痕延伸到巷口。
直到那痕迹被阳光烘干,化作一片暗淡的蓝影。
那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传说,指尖在袖口里微微蜷了一下。
接下来几日,事故像被什么推着一样接连发生。
先是外礁的两条大船齐齐折桅,被海浪直接掀翻。
再是浅海的渔网全被撕烂,撕口光滑得像刀切。
最离奇的是,有个少年在礁边捡螺,被一股看不见的水流拖下去,转眼就没了影。
几息之后,他的尸体却自己浮了上来,眼睛死死瞪大,嘴里吐出带着蓝光的水泡。
这些事让渔村的空气变得紧绷,像弓弦快要绷到极限。
夜里,就连狗都叫得比平日急。
那寻常人每次都在人群边。
不说话,也不出手阻止。
只是看,看这些恐慌一步步累积,看村民将那些流言变成半信半疑。
起初,他心底还有几分怀疑。
这些蓝光,是不是真的与若水有关?
毕竟若水的名字,太容易吓住凡人,也太容易被用来做别的文章。
可当他亲眼看见第三次溺死的尸体吐出蓝光。
亲眼看见一条被劈开的鱼,鱼鳞下的血水全变成浅蓝色……
那一瞬,他的眉心皱了起来。
眼底的怀疑,慢慢让位于一种笃定。
……
又是傍晚。
海天交界处,涌起一片奇异的光。
不刺眼,但却像要透进人的骨头缝里。
浪花翻卷的地方,仿佛有某种巨大的脉动在逼近。
岸上的人纷纷跪下。
有人高喊,“若水要来了!”
那人站在人群最后,抬头凝视着那片光,袖口下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要摧毁那团水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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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一整天都没停过,吹得渔村的旗幡猎猎作响。
傍晚已过,天边的云像被火烧了一样,从橘红慢慢染到紫黑。
村口竖起了三根高木桩。
那木桩上分别挂着海兽骨、海螺壳和染了朱砂的鲛皮。
木桩上的小玩意随风晃动时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像远处的鼓。
女人们用海草编了长绳,把屋檐到祭台之间全都系了起来。
绳上挂着各色海鱼、干贝、海果。
香气与咸腥混成一股怪味。
男人们搬来石鼓铜盆,敲得咚咚作响。
好像是在催促夜色快些落下来。
孩子们都被赶进屋里,不许靠近海滩。
只有最年长的几位老人,披着用鱼鳞缀成的长披风,手里拄着粗藤杖,守在祭台四周。
海滩中央的祭台,是用整块白石垒成的。
石面被打磨得极平,四角插着粗大的鲨牙做成的火炬。
火光被海风一吹,摇曳成了一片金红的浪。
台面上,早已摆好了海鲜和酒。
最中央覆着一块黑布,里面包裹着鼓鼓囊囊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海神留给我们的护身物。”
有人小声解释,眼里带着一种敬畏。
更多的人不敢去猜,只盯着那块黑布,仿佛它能真的挡住海上的那抹蓝光。
人群里,那位寻常人穿着和村民无异的粗布衣,手里握着一节海竹做的笛子。
他一直沉默,偶尔抬眼望向海面。
那里的浪已经比平日大了一倍。
此刻就连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都带着一点微弱的幽蓝色。
他心底的念头在这一刻更重了。
这股力量,必须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