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踩进泥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姜小葵的裤脚。她没停下,缰绳一勒,瘸腿灰驴慢吞吞爬上最后一段坡路。
天机阁山门就在眼前。
两扇铜门敞着,守阁弟子站在石阶上,一眼就看见她腰间的锅铲和右眼尾那粒红点。那人转身就往里跑,下一秒,钟声响起。
当——当——当——
三声钟响穿云裂雾,回荡在群峰之间。
姜小葵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扔给迎上来的小童。她没去换衣服,也没洗脸,直奔主殿广场。
高台已经搭好,七面旗帜插在台前,颜色不同,但都绣着相同的火焰纹边——那是“焚天引”的标记,也是这次联盟的信物。
广场上站满了人。云台剑宗的弟子穿着银白劲装,背剑而立;玄音谷的女修们手持玉笛,裙摆不飘却绷得笔直;药王谷的人抬着箱子,里面全是丹药瓶罐,叮当作响;还有符修、阵师、巡渊队……各派精锐按区域列队,没人说话,但目光都在往台上瞟。
姜小葵走上高台时,全场静了下来。
她站在台中央,左手扶住锅铲柄,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拓片展开,空中浮现出一道虚影——巨大的阵图盘旋上升,像一张网罩住了整片东荒洲。
“这是‘灵锁九渊’。”她的声音不大,可每个人都听清了,“他们不是要杀人,是要断灵气。”
有人皱眉。
她继续说:“你们现在能练功,是因为天地有气。他们要把这口气掐死。等那天来了,别说御剑飞行,连站都站不稳。”
台下一片沉默。
一个穿青袍的年轻人冷笑一声:“说得跟真的一样。你拿个破铲子画图,我们就信?”
姜小葵看了他一眼,没生气。她抽出锅铲,在地上轻轻一划。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话音落,金光一闪,锅铲边缘冒出热气。她手腕一抖,一道食箓成形,化作“煎云丝”落下,正好落在那青年脚边。
地面瞬间长出一层薄霜,紧接着,一朵冰莲绽开,花瓣竟是由细密的符文组成。
青年愣住,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不信?”姜小葵收起铲子,“那你刚才为什么后退了半步?”
人群里传来笑声。
那笑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下子,更多声音冒了出来。
玄音谷一名女修拔出短剑,往地上一插:“我信!谁敢动灵气,我就剁了谁的手!”
云台剑宗那边齐刷刷叩剑柄,咚咚声像打鼓。
药王谷的老头抬手一扬,三十个瓷瓶飞上台面,排成一排:“疗伤丹,每人十颗,先领着!”
符修队伍当场铺开符纸,开始画联防阵图,笔尖沙沙响。
姜小葵看着底下热闹起来的人群,嘴角动了一下。
这时,大长老从主殿走出。
白须垂胸,脚步沉稳。他走到台侧,环视众人,只说了一句:“联盟成立,前线总协调使——姜小葵。”
全场肃然。
姜小葵转头看他。
大长老对她微微点头,然后退到一旁。
她重新面对众人,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我不是来求你们帮忙的。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事躲不掉。”
她顿了顿:“你们可以不当英雄,但得活着。想活,就得打。”
话音刚落,一名云台剑宗弟子突然举手:“那……黑风寨呢?他们算哪一边?”
这个问题让空气冷了一瞬。
姜小葵摸了摸左腕缠着的布条,那里还渗着血。
“黑风寨是刀。”她说,“但现在握刀的人,不是他们。”
又有人问:“要是打输了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她答得干脆,“但死之前,至少砍翻几个。”
台下安静了几息。
然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就让他们先死!”
这一句点燃了所有人。
兵器出鞘声此起彼伏,旗帜猎猎作响,有人拍地大笑,有人咬牙切齿,更多人默默检查法器、绑紧护腕、往腰间塞符纸。
编队开始了。
云台剑宗负责前锋突击,五十人一组,三人一列,剑不出鞘,但步伐整齐得像一个人。
玄音谷布音阵,十二人围成一圈,玉笛插地,指尖轻点,空气中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
药王谷分发丹药,每队配两名医修,随行保障。
符修队搭传送阵,七座节点同时开工,确保战时能快速调兵。
姜小葵站在高台边缘,看着这一切。
一名巡渊队弟子跑过来汇报:“前线侦察组已出发,三小时后传回第一波情报。”
她点头:“保持联络。”
另一人递上任务令:“您要亲自带队吗?”
“当然。”她说,“我不去,谁信这事是真的?”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一声大嗓门打断。
“喂!天机阁的!”
众人回头。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扛着铁锤走上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皮甲的壮汉。他把锤子往地上一顿,震得石板裂开几道缝。
“我们是北岭矿盟的!”他吼道,“听说你们要打架?算我们一份!”
姜小葵挑眉:“你们不怕死?”
“怕啊!”大汉咧嘴一笑,“可我们挖矿的最清楚——地底要是真被封了,矿脉枯竭,全境大旱,到时候饿死的可不止修士!”
他一挥手,身后的人齐声应和。
“干了!”
又有队伍陆续抵达。有的骑兽而来,有的腾云降落,甚至还有乘木鸢飞来的机关师。
广场越来越满,气氛越来越热。
姜小葵走到一处空地,蹲下身,用锅铲在地上画线。
盐粒撒成路线图,标出已知的焚墟祠位置。
两名符修凑过来记数据,一个阵法师蹲在一旁测算距离。
她正说着“第三处据点在断崖西侧”,忽然听见远处一阵骚动。
抬头一看,五匹快马疾驰而来,尘土飞扬。
马上人都穿着黑衣,胸口绣着金线虎头。
是镇狱司的人。
为首者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来,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冷脸。
“姜小葵?”他问。
“是我。”
“我们收到消息。”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写着:‘若焚天引现,即刻驰援’。”
他把令牌递过去:“我们来了。”
姜小葵接过令牌,手指摩挲过上面的刻痕。
她抬头,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锅铲还在手里,盐罐挂在腰间,右眼尾的红点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所有人注意!”她大声喊,“最后检查装备,一个时辰后点名!”
台下立刻忙碌起来。
有人系紧绑腿,有人测试符箓威力,还有人互相校准阵法频率。
姜小葵站在高台最前端,望着远方山脉。
太阳升到头顶。
风吹动她的麻布短打,发出扑扑的声响。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锅铲柄。
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