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点灰白,守阁人老秦就冲进了藏书楼。
他手里攥着一块玉符,边跑边喊:“赤灯阵!快开赤灯阵!”
两名值守弟子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抬头看去,只见阁顶三盏青铜灯不知何时已经亮起,火光是少见的血红色,照得整座山峰都泛着暗光。他们对视一眼,没人再说话,转身就往警讯房跑。
消息传到静室时,大长老正在研墨。
他没抬头,只问了一句:“符到了?”
“到了。”老秦把玉符放在案上,“裂痕走向和三百年前那张图谱完全一样。”
大长老停了手,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他盯着那块玉符看了很久,才慢慢起身,走向议事殿。
殿门打开时,七位执事长老已在等候。
有人皱眉:“这么急召集我们,出什么事了?”
大长老走进来,袖子一甩,将玉符扔到中央石台上。“这是从东荒遗迹送回来的,信使说,持锅铲的人炸了他们的阵,熄了他们的火。”
底下一阵低语。
“持锅铲的?”一人冷笑,“你是说那个村姑?她真能破那种邪阵?”
“她不是村姑。”大长老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安静了,“她是拾遗试上用一道‘爆炒星辰’让考官飞升的那个疯丫头。阿拾的锅铲认主之后,就没打过无胜之仗。”
另一人摇头:“可仅凭一句暗语,就说敌人未灭,是不是太草率?说不定人家已经收兵了。”
“收兵?”大长老冷笑,“你当黑风寨是来做买卖的?他们想复活的是什么东西,你们心里没数?刚才赤灯阵亮起,说明封印再次出现裂痕。这不是警告,是战报。”
殿内没人再开口。
良久,坐在角落的一位女长老低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全派出去打草惊蛇吧。”
“不打草。”大长老走到阵图前,手指划过东荒地图,“我们要找蛇窝。”
他回头下令:“第一,立刻启动星轨锁空阵,所有飞行法器进出必须查验身份与灵息印记。第二,抽十二名精锐组成巡渊队,分四路排查东荒边缘五处村落,重点找黑色印记、失踪人口和异常地气流动。第三——”
他顿了顿,提笔蘸墨,在黄纸上写下几个字。
“我要写《共御帖》,发给青鸾宗、玄剑门、药王谷、寒山院、伏龙滩、金佛寺、北冥书院。七大门派,一个都不能少。”
有人皱眉:“这帖一发,等于告诉天下我们撑不住了。”
“不是撑不住。”大长老头也不抬,“是提醒他们,下一个就是你们。”
殿中气氛一下子紧了起来。
一位长老犹豫道:“可万一其他门派不信呢?毕竟……这事听着确实有点离谱。一个拿锅铲的女孩炸了千年邪阵?谁听了都觉得像笑话。”
大长老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忽然笑了下。
“那就让他们笑。”他说,“只要他们还记得三百年前,是谁用一把破锅铲改了天机榜的规则。当年阿拾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结果整个仙界律条崩了三天。现在小葵拿着她的铲子,说出同样的话——哪怕全世界都在笑,那也是真言返照。”
他把信纸折好,放进竹筒,交给身旁弟子:“即刻放飞鸢。”
那人接过,转身要走。
“等等。”大长老又叫住他,“加一句——‘饭熟了,灶冷了,该吃饭的人,别睡太死。’”
弟子点头,快步离去。
议事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有长老开始安排巡渊队员名单,有人去调度符箓和干粮,还有人直接奔向阵眼室启动星轨锁空阵。每个人都在动,没人再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大长老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山巅的红灯还在燃烧。
他没回静室,而是坐回案前,重新磨墨,准备起草第二封信。这一封,是给隐世不出的老友的私函。
他说:“这次的事,比你想的还糟。”
笔尖落下,墨迹迅速爬满纸面。
与此同时,乱石坡上,姜小葵依旧坐着。
火堆只剩一点余烬,锅铲横在腿上,铲面朝下,压着一小撮灰。她左手搭在腕间布条上,右手一直没松开铲柄。
她不知道天机阁已经行动,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句“灶冷了,饭熟了”已经被当成战令传遍高层。她只知道风变了方向。
刚才还往西吹的风,现在直扑脸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她说不上来那是铁锈还是焦炭,又像是烧糊的米饭混着泥土。但她记得老乞丐说过,风里有话的时候,耳朵听不见,心会跳得快一点。
她的心跳没变。
但她握锅铲的手,收紧了。
坡顶轮岗的弟子走下来,揉着肩膀说:“四周都没人,连野狗都不见一只。”
“嗯。”她应了一声。
“你说他们会来接我们吗?”
“会。”
“要是不来呢?”
“那就等。”
那人打了个哈欠,坐下靠墙,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没闭眼。
远处山脊线还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忽然抬起左手,把锅铲翻了个面。
铲底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又露了出来。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她盯着看了几秒,嘴角往上扯了下。
然后她低声说:“今天晚上,我想做个蛋炒饭。”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笑完,她把铲子抱得更紧了些。
风刮过来,吹动她额前碎发。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一颗原本不动的星,轻轻闪了一下。
她没动。
只是把锅铲举起来,在月光下看了看铲刃。
上面有一道新划痕,弯弯曲曲的,像条小蛇。
她用指甲蹭了蹭,没蹭掉。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
是那个轻伤的弟子回来了。
他喘着气,脸色发白:“我……我看见东西了。”
她转头看他。
“在哪?”
“东边林子边上……有个人影站着,一动不动。我没敢靠近,可我记得……他脚边画了个圈,圈里有个字。”
“什么字?”
“火。”
她慢慢站起身,把锅铲扛在肩上。
“走。”她说,“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