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前一刻,姜小葵睁眼。
她右眼尾的朱砂痣还在跳,像是有人拿细线在皮下扯动。她没去碰,只是把手按在锅铲上,掌心贴着铲面,能感觉到底下有股热流在来回走动,像烧到一半的灶火。
老张蹲在火堆旁,手里捏着火折子,指节发青。小林把音哨含在嘴里,舌尖顶着哨口,等命令。
“三刻整。”她说,“动手。”
老张一点火,干柴混着硫磺轰地烧起,火舌窜上半空,颜色泛绿,像是地下喷出来的毒焰。小林立刻吹哨,第一声猿啸撕开夜色,第二声更急,第三声直接破了音,听着像野兽被砍断喉咙前的最后一叫。
远处西岭方向,野牛群的蹄声准时响起,震得地面发麻。这声音原本该在子时后才出现,但队长带人用幻音阵提前引了出来,现在听来,就像一群疯牛正往山门撞。
鸣霞观那边立刻乱了。
火光一起,守卫就炸了窝。有人喊“地裂了”,有人冲出屋子往谷口跑,还有人趴在墙头拿符箭乱射。纸鹤全飞回来,在空中盘成一团,翅膀拍得噼啪响。
姜小葵没动。她盘膝坐下,锅铲横在腿上,低声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话一出口,铲面金光一闪,那缕银白气息立刻冒出来,绕着火堆转了一圈,钻进黑烟里。饭香猛地炸开,焦糖、蜜汁、烤肉油脂的味儿混在一起,顺着风往十里外飘。
她嘴角一歪:“你们越不信,这饭就越香。”
香味一到鸣霞观,守卫的动作全变了。刚才还举着符火杖巡逻的人,突然停下,鼻子猛吸两下,眼神直了。有个守卫甚至把武器扔了,扒着墙头往下看,口水滴在衣领上。
火势越烧越旺,饭香越飘越浓。守卫们开始三三两两往谷口方向挪,有的装作巡视,有的干脆翻墙出去。巡逻队形散了,岗哨空了一半。
“走。”她说。
三人立刻起身,跟着她贴着崖壁往前挪。她专挑碎石松的地段落脚,每一步都踩在松动的石块上,落地轻,声音被山风盖住。
路过一道铁索桥,桥头原本站着两人,现在没人。她挥手示意,老张和小林快速通过。她最后一个上桥,经过桥桩时,锅铲在木头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极浅的印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过了桥,就是鸣霞观内围。结界还在,但因为守卫抽调,灵力波动变弱。她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灶心土,在掌心画了个符,吹了口气。灰粉分成三缕,分别落在三人衣角上,像是沾了点尘土。
气味没了,体温也压了下去。
四人继续前进,穿过一片荒废的药田。田里长满枯藤,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断裂声。她走在最前,忽然抬手,五指张开贴地。
这是暗号。
三人立刻趴下,脸贴地面。
前方回廊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是巡逻队。一共六人,持短戟,走得很慢,明显在加强戒备。
她耳朵贴地,听了几息,判断距离还有三十步。右手一扬,抓起一把细沙甩向侧边灌木。
沙啦一声。
巡逻队果然转向,两人提灯过去查看。剩下四人稍作停留,也跟着走远了。
她挥手,四人起身,猫腰穿进回廊阴影。
回廊尽头是一片院落,门开着,里面黑着灯。她站在拐角,盯着院门口的石阶。石阶上有道裂纹,像是最近才出现的,边缘还沾着一点红泥。
她记得这地方。
三天前她来过一次,那时石阶完好无损。现在有了裂纹,说明有人搬过重物,或者打斗过。
她回头对老张打了个手势:守在这里。
老张点头,靠墙站定。小林跟在她身后,两人沿着回廊往里走。
越往里,空气越闷。墙上挂着几盏灯,灯油混了符灰,烧出来是暗红色。她路过一间屋子,门缝里透出光,听见里面有低语声。
“……真要塌了?”
“你闻见没有?那味儿……太香了,不像人间的东西。”
“巡值名单改了,咱们得盯到天亮。”
她没停,继续往前。
走到一处岔道,左边通主殿,右边是藏经阁。主殿方向传来更多人声,显然守卫集中在那里。她选右边,脚步放得更轻。
藏经阁外有道禁制,地上画着圈,圈里嵌着七颗铜钉。正常情况下,跨进去就会触发警报。但现在铜钉歪了两颗,禁制失效。
她蹲下看了看,伸手碰了碰其中一颗钉子。钉子松动,像是被人硬拔过又插回去。
谁干的?
她没多想,带着小林跨过圈子,推开藏经阁的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里面黑着,书架林立。她摸出一块火绒,擦了下火石,点亮。
火光一闪,照见地上一行脚印,湿的,带着泥。
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最里面的书架。
她慢慢走过去,锅铲握在手里。小林跟在后面,呼吸放得很轻。
脚印在书架前消失。她抬头看,最上层有本书歪着,像是被人抽出来又塞回去。
她伸手取下。
书皮写着《鸣霞志略》,讲的是门派历年大事。她翻开,中间一页被人撕过,只剩半截边角。
她正要合上,忽然听见头顶有动静。
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
书架顶端,一个人影缩在角落,披着黑袍,脸藏在兜帽里。
那人手里抱着个匣子,指节发白。看见她抬头,身体一僵。
她没动,也没说话。
那人也没动。
两人对视几息,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是谁?”
她把书放回原处,说:“我是来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