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下的瞬间，姜小葵没再看他一眼。
她撑着石台站起来，膝盖发软，差点又跪下去。右肩的伤口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穿过去，一跳一跳地疼。她低头看了眼手，掌心全是湿的，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皮囊还在怀里，那株血露华也还在。
她没时间犹豫了。
手指哆嗦着把草药掏出来，整株放在掌心。叶子边缘焦黑，根须微微颤动，像还活着。她咬破手指，血滴在根上，草叶轻轻抖了一下，冒出一丝淡红色雾气。
碎片拿在另一只手，她划了道口子，血顺着指尖流到草上。
“行不行，就看现在了。”
话音落下，她把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
刚吞进去，肚子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她弯下腰，扶着石台干呕，嘴里泛起一股苦味，接着是辣，最后变成冰凉，一路往下冲进丹田。
她盘腿坐下，闭上眼。
痛从五脏六腑开始往外爬，像是有东西在经脉里钻。她牙关紧咬，额头抵在手臂上，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耳边嗡嗡响，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身体不受控制地抖。
但她没动。
药力在体内散开，一点点把那些黏糊糊的毒逼出来。她能感觉到，那股阴寒的东西正顺着四肢往体外排，皮肤开始渗出黑水，混着汗水往下滴。
过了不知道多久，胸口的闷压感终于松了点。
她喘了口气，睁开眼。
视线清楚了。
洞顶的石纹看得一清二楚，连最细的裂缝都像刻上去的一样。耳朵里也不再嗡鸣，连外面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都能听清。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
不那么疼了。
她把碎片放在膝盖上，双手合拢盖住它。心里想着：“得快点好起来，不然麻烦的是我。”
碎片忽然震了一下。
金光从缝隙里透出来，暖暖的，顺着她的手掌往上走。那感觉不像火，也不像风，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舒服，像晒太阳时骨头里透出来的热。
她引导这股力量在身体里转了一圈。
走到哪儿，哪儿就松快。肩膀的伤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抽着疼。腿也能用了，虽然站不太稳，但至少不会一动就倒。
她抬起右手，金色符文从手腕一路爬上手臂，停在肩头，围着伤口绕了一圈。符文一闪，伤口结了层薄痂。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干净了。
不是那种洗过的感觉，而是整个人都清爽了，像是睡了个好觉后第一次睁眼。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
轻，快，落地没有回音。
不是黑风寨的人。
她抓起碎片，盯着洞口。
“阿葵！是你吗？”
声音熟悉。
她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下手里的碎片。
“在这儿。”
人影很快进来，一身青灰短袍，腰间挂着铃铛。小月师姐看见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还活着！”
她跑过来，上下打量，“你这模样……跟被狗啃过似的。”
姜小葵扯了下嘴角，“还好，没真被啃。”
小月蹲下来看她肩膀，“伤得不轻啊。血露华吃了？”
“刚吃完。”
“吐了没？”
“没吐。”
“那说明有效。”小月拍拍她胳膊，“阁里都炸锅了，大长老派了好几个人出来找你。我一路跟着痕迹过来，还以为只能捡个尸。”
姜小葵靠着石台，慢慢站直，“他们知道黑风寨的事了吗？”
“知道。”小月收起笑容，“刚才我在林子里看见几个穿黑衣的，往北边去了。身上有标记，是残部。他们走得急，像是要汇合。”
“往北？”姜小葵眯起眼，“那边是荒骨原，没路也没人。”
“但他们去了。”
姜小葵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碎片。
金光还在，比之前亮了一点。
她突然笑了。
“你说，我要是现在追上去，能不能把他们全堵路上？”
小月瞪她，“你刚解毒，站都站不稳，还想堵人？”
“我能站。”姜小葵往前走了两步，“你看，没晃。”
“可你脸色白得像纸。”
“那是我本来就这样。”
小月翻了个白眼，“你命真硬。换了别人，早死八回了。”
姜小葵没接话，走到洞口。
风吹进来，带着山外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肺里不再发堵。脚底踩着泥土，稳稳的。
她回头看了眼洞内。
那头妖兽还在角落趴着，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石台上空了，链条断在地上，半截还挂在岩缝里。
她摸了摸右眼尾。
朱砂痣有点发烫。
“它没拦我。”她说。
“谁？”
“守药的兽。”
小月皱眉，“那玩意儿还能通人性？”
“我不知道。”姜小葵笑了笑，“但它没在我吃药的时候动手。反而外面的人来了，它才凶起来。”
小月没说话。
姜小葵走出洞口，抬头看了眼天。
云在动，阳光从缝隙里洒下来。
她抬手，碎片在掌心转了个圈。
金光一闪，符文从手臂蔓延到全身，瞬间凝出半幅铠甲，又缓缓消散。
她能感觉到，碎片和她的联系比以前紧了。不是那种被动认主的感觉，而是像两个人终于对上了眼神。
“我得回去。”她说。
“你现在这样就能走？”
“不能走也得走。”她看向北方，“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逃了。结果我没死，还把药拿了。他们肯定慌。”
小月看着她，“你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我想。”姜小葵迈步往前，“是他们自己送机会。”
小月赶紧跟上，“等等，我跟你一块儿。”
“你不怕我拖累你？”
“怕。”小月哼了一声，“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杀过去，回头说‘哎呀不小心把三当家宰了’。”
姜小葵笑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草木的味道。
走了几步，姜小葵突然停下。
“怎么了？”小月问。
她没答，低头看手。
碎片在发光，不是平时那种微光，而是持续亮着，像在提醒什么。
她抬头望向远处山脊。
一道黑烟升起，笔直向上，很快被风吹散。
“他们放讯号了。”她说。
“通知同伙？”
“差不多。”姜小葵握紧碎片，“看来不止一批人。”
小月皱眉，“你要改路线？”
“不。”她继续往前走，“让他们聚在一起更好办。”
小月叹了口气，“你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我不是不肯吃。”姜小葵脚步没停，“我是吃过亏才知道，该抢的时候就得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