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把那张黄纸塞进怀里时，手臂还在抖。演武场的碎石堆在脚边，风吹得她后颈发凉。她刚想抬手擦把汗，袖口一沉，怀里的东西突然热了一下。
不是战斗时那种爆发式的烫，而是像热水壶刚烧开，持续地、一点一点往外散着热气。
她愣了半秒，低头摸了摸胸口。那块青铜碎片贴着她的衣服，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温度在升。
“怎么这时候发热？”
她没来得及细想，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传令弟子跑得急，差点被台阶绊倒，手里攥着一块玉牌，冲她喊：“姜师妹！大长老召你去观星阁，立刻！”
姜小葵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腿还是酸的，像是灌了浆糊，但她不敢慢。每走一步，胸口的热度就明显一分。
观星阁建在山腰，石阶窄而陡。她爬到一半，碎片忽然震了一下，像是心跳漏了一拍。她停住，喘口气，手按在墙上稳住身体。指尖触到石头，冰凉，和胸口的热形成反差。
到了阁前，守门弟子朝她点头，没拦。她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只有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画的是东荒洲地形。大长老站在图前，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支炭笔。
“来了。”他没回头，“看这里。”
姜小葵走近，顺着他的笔尖看去。地图上有七个红点，连成一条歪斜的线，从南往北，最后停在一处叫“断龙岭”的地方。
“黑风寨残部七天内接连袭击这七处哨站。”大长老说，“人没抓，东西没抢，只做一件事——杀人后挖地三尺。”
“挖什么？”
“不知道。但每一处地下，都发现了被破坏的阵纹。”
姜小葵皱眉。她想起老乞丐说过的话：有些地脉不能动，一挖就乱。
她正想着，胸口又是一热。这次比之前更明显，像是有根针在轻轻扎她。
她下意识把手伸进怀里，把碎片拿出来，举到地图上方。
碎片悬在空中，微微晃动。靠近地图时，边缘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当它移到“断龙岭”位置时，光突然亮了一瞬，紧接着，整块碎片开始发烫。
大长老看了她一眼：“它认出什么了？”
“我不知道。”姜小葵摇头，“但它从进了阁楼就开始热，到这儿……特别明显。”
大长老沉默片刻，走到旁边柜子前，抽出一份卷宗。纸页发黄，边角卷曲，上面写着“古阵台遗存记录”。
他翻开一页，指着一段文字：“断龙岭，曾有上古封印阵台，与九转轮回盘同源结构。三百年前崩塌，原址埋入地下。”
姜小葵盯着那行字，脑子里嗡了一声。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碎片会热了。那天在山顶，黑衣人临死前塞给她这块东西，嘴里说的是：“去找……断龙岭。”
她当时以为那是遗言，现在看，更像是任务。
“你觉得他们在那儿干什么？”她问。
大长老把卷宗合上，声音低了些：“如果我是他们，我会选那里重启阵台。地脉稳定，灵气富集，最重要的是——没人记得那地方有多危险。”
姜小葵没说话。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光已经暗下去了，但热度还在。
门外传来脚步声，另一个弟子送来一封信。信封是黑色的，用蜡封着，上面压了个奇怪的印记，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
大长老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影行者出现了。”
“谁？”
“一种刺客，不接活，不露脸，专杀修行者。他们走过的路，灵气会被吸干，草木一夜枯死。”
姜小葵听得心里发紧：“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北境一座小宗门覆灭。现场没打斗痕迹，所有人坐得好好的，就是没了气息。唯一留下的，是地上一道深沟，直通北方。”
大长老把信递给她。信里附了张草图，那道沟的走向，正好指向断龙岭。
姜小葵看完，把信还回去，手有点抖。
她不是怕。她是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在逃，也不是在躲。他们在推进，一步一步，朝着某个目标前进。
而她手里这块破铜片，可能是唯一能拦住他们的东西。
“大长老。”她开口，“我们得派人去断龙岭看看。”
“已经派了两拨人，都没回来。”
“那就再派。”
“你是想自己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小葵握紧碎片，“但这块东西能感应到他们，说不定能提前发现危险。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我们先摸清情况。”
大长老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昨晚昏迷时写的那些话，还记得吗？”
姜小葵一怔。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大长老低声重复了一遍，“你写了整整三页，最后一句用力太猛，纸都划破了。”
姜小葵脸有点热。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句话她从小就会说，是老乞丐教的。每次她说，别人都笑。可她总觉得，笑的人越多，她就越有力气。
“我知道听起来很荒唐。”她说，“但每次我说完，碎片就会有反应。不是我控制的，是它自己动。”
大长老没笑。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吹动墙上的地图，红点轻轻颤动。
“有时候，最荒唐的话，反而藏着真相。”他说，“你信吗？”
“信。”姜小葵答得干脆。
“那就行。”大长老回身，“从现在起，你负责情报核对。所有关于断龙岭的消息，先过你这一关。碎片有反应的地方，标记出来。我要知道敌人在哪，什么时候动。”
姜小葵点头。
她正要走，碎片忽然又震了一下。这次不是热，而是像手机震动那样，短促、连续，一下接一下。
她猛地停下，抬头看向大长老。
“怎么了？”
“它在响。”她说，“像在提醒什么。”
大长老眼神一凝，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迅速划过几个红点。当他碰到“青崖渡”时，姜小葵手里的碎片猛地一跳。
“青崖渡？”她问，“那是什么地方？”
“废弃驿站，离断龙岭八十里。三年前有个弟子在那里失踪，只留下半截剑柄。”
姜小葵盯着那个点，心跳加快。碎片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
“有人在那儿。”她说，“或者……刚离开。”
大长老立刻转身，对门外喊：“传令下去，调三名巡夜使，带灵镜去青崖渡查探。不得交战，只许侦查。”
命令传出去后，屋里安静下来。
姜小葵站在地图前，手心全是汗。碎片的震动慢慢停了，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还在。
她忽然觉得，敌人不是在远方。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而且，可能比想象中更快。
大长老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茶色发黑，味道苦。
“喝点，提神。”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这么难喝？”
“越难喝越有效。”大长老说，“你要是能一口气喝完，明天我让你进藏经阁翻一本《破阵十八式》。”
姜小葵翻了个白眼：“您这是拿我当小孩哄？”
“你觉得我不够诚恳？”
“我觉得您就是想让我闭嘴少问问题。”
大长老哼了一声，转身去写命令。姜小葵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把碎片放在膝盖上。
它安静了，但温度没降。
她盯着地图上的“断龙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杯沿。
外面传来钟声。
第一响，沉闷。
第二响，急促。
第三响，拉得很长。
是最高戒备信号。
姜小葵站起来，杯子放回桌上。
大长老头也不抬：“去哪？”
“演武场。”
“晚上不休息？”
“睡不着。”她说，“而且明天的训练，我不想再被石头砸回来。”
大长老没拦她。
她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框，顿了一下。
碎片突然又震了一次。
很轻，像心跳。
她没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夜风扑面，吹得她睁不开眼。
她抬手扶了扶额前的碎发，右手缓缓握紧。
掌心的碎片，还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