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还在刮,她握着拐杖的手已经僵得发麻。
前面的地平线又开始动,黑点越来越多,速度比刚才的巨蝎还快。她没力气再打,转身就跑。可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不实,脚底打滑,差点跪下去。
她咬牙撑住,继续往前冲。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往前看。突然,远处出现一片绿。
不是黄沙,是树,是水,是草。
水面上飘着荷叶,岸边有石头小路,还有木屋的影子。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那地方还在。
“真有绿洲?”她喃喃了一句,声音干得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她没多想,调转方向就往那边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水,能喝的水。
越跑越近,她甚至闻到了草香,听见了流水声。脚下的沙地也变了,变得松软湿润,踩上去不再下陷。她喘着气,嘴角咧开,差点笑出声。
“老子活下来了!”
她扑到水边,跪在地上,双手直接伸进水里。凉的,是真的凉。她捧起一捧就往嘴里送。
水还没进嘴,眼前突然一黑。
水不见了,树没了,木屋塌成灰。她手捧着的,是一把黄沙。
她愣在原地,喉咙里的笑声卡住,变成了一声闷咳。
风还在吹,沙还在飞,四周还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刚才的一切,像被人用刀从眼前削掉了。
她坐在地上,手里的沙慢慢漏光。
然后,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不是沙地摩擦的声音,是靴子踩在硬土上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一群人从沙里走出来。黑衣,蒙面,腰间挂着刀。领头的那个,独眼,脸上有疤,手里拎着一面裂了缝的铜镜。
是屠九。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黑风寨的人,全都盯着她,不说话。
她想站起来,身体却动不了。
屠九笑了,声音像锈铁刮锅底:“你跑什么?你爹妈不要你,王伯死了,村子烧了,你还逃个屁?”
旁边一个喽啰接话:“圣女?谁封的?捡药篓的丫头也配穿金戴银?”
又一个人冷笑:“她连剑都拿不稳,战甲是偷来的吧?”
她说不出话,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王伯倒下的画面突然跳出来。血从他后脑流出来,眼睛睁着,嘴唇动了动,好像在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闭眼,可那些声音还在。
“你根本不是什么天选之人。”
“你就是个累赘。”
“你活着,只会让更多人死。”
她手指抠进沙里,指甲缝都塞满了。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混着沙子黏在脖子上。
她想喊,想骂,想拔剑,可身体像被钉住,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就在她快要低头的时候,胸口突然一烫。
不是热,是烧。
她低头,看见青铜碎片贴在皮肤上,正发出微弱的金光。那热度像针,扎得她清醒了一瞬。
她张了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说完,她自己都想笑。
这话她以前只在最倒霉的时候才说,每次说完都要挨揍。王伯听了直摇头,说她净胡扯。
可现在,没人笑。
她也没指望谁信。
但她得信。
她抓着碎片,声音大了一点:“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这一次,碎片烫得更厉害了。
一股热流从胸口冲上来,顺着胳膊窜到指尖。她感觉手不抖了,腿也不软了。
屠九的脸色变了。
他抬手要说什么,可声音突然断了。
周围的人影开始晃,像水里的倒影被搅乱。他们的嘴还在动,可发不出声音。
她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往前走。
屠九后退,镜面裂开一道新缝。
她盯着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我不是逃命。”
她抬起手,碎片贴在心口。
“我是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金光炸开,像一道闪电劈进地面。
所有幻影全碎了。
她站在原地,喘着气,手还在发抖,但眼神亮了。
风卷着沙打在脸上,疼,但真实。
她低头看脚下的地,是硬的,干的,没有水,也没有草。
她伸手摸了摸铜铃,铃铛还在,只是里面空了。
她没多想,把铃收好,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红了一片。她抬头看了眼,认准方向,脚步比刚才稳。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她忽然停住。
前方沙地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她的。
朝她这边来的。
她皱眉,蹲下身仔细看。脚印很浅,像是走得匆忙,中途还停过几次。
她顺着脚印往前看,远处沙丘后面,隐约有个影子。
那人背着个包袱,低着头,走得慢,但一直没停。
她站起身,握紧拐杖。
刚迈一步,胸口碎片又烫了一下。
她低头,发现金光在碎片表面流动,像水波一样,慢慢组成了三个字。
她不认识。
但那光指向那个背影。
她犹豫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那人突然停下,肩膀动了动,像是在听什么。
然后,他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一头白发露出来,在夕阳下闪了一下。
姜小葵的脚步顿住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脸还没看清,嘴里先冒出一句话:
“你娘当年也是这么傻乎乎地追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