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弯腰，把插在土里的锅铲拔了出来。
铲面那道裂口还在，摸上去有些粗糙。她没多看，随手塞进袖子里。肩膀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只是每次抬手都像被什么东西扯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
远处有烟升起，不是战火，是营地的炊烟。
玄剑门的人在清理战场，药王谷的医师坐在一块石头上包扎手臂。没人说话，但也没人倒下。姜小葵走到他们面前时，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开口：“首领走了，可黑风寨的人还没清完。”
声音不大，也不高亢，就像早起喊人吃饭那样平常。
“他们在山里躲着，用毒雾困人，拿活口祭阵。再晚一步，附近的村子又要遭殃。”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碎片，放在掌心看了看，“今晚之前，我要东荒洲没有一个黑风寨的人站着。”
药王谷医师喘了口气：“你肩上的伤……”
“死不了。”姜小葵说，“他们也死不了几次了。”
天机阁的传讯玉符在这时候亮了一下。大长老的声音很短：“交由你全权处置。”
光点熄灭，玉符变冷。
姜小葵把玉符收好，转身走向断龙谷的方向。身后陆续有人跟上来，脚步一开始散乱，后来渐渐整齐。她没回头，但知道这些人现在是冲着她来的。
夜色降临时，队伍停在谷口。
空气里有一股味道，像是腐叶混着铁锈，闻久了脑袋发沉。姜小葵抬起右手，右眼尾的朱砂痣突然热了一下，一道金线顺着脸颊滑下来，在空中画了个弧。
她伸手一指：“那里，地下三尺，有阵眼。”
旁边一名弟子立刻动手挖土，刚扒开一层泥，地面就冒出一股黑烟。烟里带着嘶声，像有人在哭。
“蚀魂瘴。”那人脸色变了，“他们用活人喂阵！”
姜小葵没动。她把青铜碎片按进泥土，轻轻一震。
嗡——
三处地方同时传来闷响，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黑烟瞬间稀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抽出锅铲，往地上一磕，金焰顺着铲刃窜出，划破黑暗，直奔谷中最浓的那团雾。火焰落地即燃，烧得黑气翻滚，最后“砰”地一声爆开，露出底下一座歪斜的石台，上面绑着两个昏过去的村民。
众人冲进去时，残寇正在石台后结阵。见偷袭失败，一人猛地举起骨刀，就要往村民脖子上砍。
姜小葵甩手掷出锅铲。
锅铲飞出去的时候带了一道金光，砸在骨刀上，直接把它打成粉末。那人愣住的瞬间，玄剑门弟子已跃上前，一剑封喉。
剩下的敌人开始逃。
可山路早就被药王谷的人埋了药粉，踩上去双腿发软。不到半柱香时间，二十多个黑衣人全被按在地上，嘴被堵住，手脚捆牢。
有个年轻弟子喘着气问：“这些怎么办？”
姜小葵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其中一个俘虏的脸。这人眼熟，是三个月前在青岩村外追杀她的那个。
“送去天机阁。”她说，“让他们自己审。”
说完她站起来，拍了拍手。锅铲自己从地上飞回她手里，她顺手擦了擦铲面的灰。
天快亮时，她进了最近的一个村子。
屋子塌了大半，墙倒了，井边堆着枯草。村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叶子掉光了。她站在树下，脱下染血的外袍，叠好放在石头上，换上一件不知谁留下的粗布衫。
有个老妇人从半塌的屋里探出头，看见她愣了一下。
姜小葵笑了笑：“我来帮您搬墙。”
老太太没动。过了会儿才颤巍巍地走出来，指着屋后的断梁：“压着我家的坛子，里面有米。”
几个人一起动手，把梁木抬开。坛子裂了缝，但米还在。姜小葵抓了一把，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她在院子中间搭了个简易灶台，用几块石头支起铁锅，把米和野菜倒进去，加水开始熬。火苗一开始很小，后来慢慢旺了起来。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粥煮好了。
香味飘出去不远，就有孩子偷偷从门后探头。接着是大人，一个接一个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口锅。
有个中年男人突然跪下来，咚咚磕头。
姜小葵赶紧过去拉他：“别这样。”
“您救了我们……”男人哽咽着。
“我没救你们。”她说，“是我和大家一起把敌人打跑的。你们能活着，是因为你们撑到了今天。”
她盛了一碗粥，递给旁边的小女孩：“先吃点东西。”
小女孩接过碗，手抖得厉害。但她没哭，低头喝了一口。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有人开始收拾屋子，有人去挑水，还有人把烧焦的木头搬走。一个老头抱着孙子坐在门槛上，低声哼起了童谣。
姜小葵坐在石阶上，捧着自己的那碗粥，慢慢喝着。
远处，两个小孩从废墟间跑过，一个追一个笑。他们踢飞了一块瓦片，惊起一只麻雀。
风从山口吹进来，掠过她的头发，扫过空荡的街道，穿过倒塌的门框，最后卷起一小撮灰烬，飘向天空。
天空云层裂开，露出一片蓝。
她把手伸进袖子，摸了摸那把锅铲。
铲子还是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