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口里那只手抓得很快，五指张开，直扑姜小葵面门。
她没躲。
反手把锅铲往前一送，铲尖抵住枯手掌心。碎片在她掌中震动得厉害，像是在催她快点。
她知道不能再等。
舌尖一咬，血味冲上喉咙。这回不为清醒，只为痛得真实。她盯着那道裂缝，声音压得很低：“你说我假，可我烧的饭，救的人，都是真的。”
话出口，自己先笑了。
笑完，荒诞仙气猛地炸开。
不是漫天光柱，也不是金焰冲霄，而是全数灌进锅铲。铲身嗡鸣，纹路从柄蔓延到刃，最后缩成一点，在尖端凝出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金线。
她手腕一抖，金线射出，穿进枯手，直刺裂缝深处。
黑袍人终于动了反应。
他想缩回去，可那根线像是钩住了什么，硬生生把他往外拖。裂缝开始抖，边缘像纸被撕开那样卷曲、焦黑。
“逆命之针”钉进了他的核心。
姜小葵站着没动，手还握着锅铲。她感觉体内的东西快空了，连呼吸都像拉风箱。但她没松手。
针在颤，她在等。
三息之后，裂缝里传出一声怪叫，不像人声，也不像野兽，倒像是很多声音叠在一起，被碾碎了挤出来。
黑气从里面喷涌而出，碰到金线就化成烟。那件黑袍从裂缝里甩了出来，挂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扯住，一点点烧成灰。
人没了。
只剩下一缕黑烟，在晨光里飘了几下，散了。
姜小葵这才松了口气。
锅铲落地，插在土里，微微晃着。她单膝跪下，左手撑地，右臂垂着，动不了。战甲碎得差不多了，肩上的片掉下来，砸在脚边。
她低头看掌心，碎片还在，温温的，不再发烫。
风忽然吹过来。
不是之前的死寂，是带着湿气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远处传来第一声喊。
“赢了！”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有人敲铁器，有人吼口号，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圣女胜！东荒安！”
“圣女胜！东荒安！”
她听得出那是联盟的兵士，用的是战前约定的暗号节奏。不是幻觉。
她慢慢抬头。
天边刚亮，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洒下来，照在焦土上。几处废墟冒烟的地方，火已经熄了。草根底下透出绿意，像是刚活过来。
又一道光焰冲天而起，是北面战场的信号。
再一道，来自西岭。
她数到了第五道，就没再数。
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睛松了。
她把右手抬起来，缠了布条的腕子渗着血。解下来，重新绕一圈，打了个结。动作慢，但稳。
然后她扶着锅铲，一点一点站起来。
膝盖响了一声，疼得她皱眉。她不管，继续撑着往上。
站直了。
远处还在喊。
她望着那边，风吹乱了头发。有一缕贴在脸上，她没去拨。
这时，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地下断了。她脚边的土缝里，冒出一丝黑气，刚露头，就被阳光照散。
她低头看了眼碎片。
它安静地躺在掌心，金色纹路缓缓流动，像睡着了。
她把它贴在胸口，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目光扫过战场。
尸体横七竖八，有敌有己。一面破旗插在土里，旗角烧焦了，还在飘。有个士兵爬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突然跪下嚎啕大哭。旁边的人拍他肩膀，自己也在抖。
她没走过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只是站着，锅铲插地，影子拉得很长。
阳光照在她脸上，暖的。
她听见自己说：“这次，我没跑。”
话音落，远处又传来一声锣响。
是东线传来的捷报信号。
她转身，面向那个方向。
腿还在抖，但她迈了一步。
又一步。
每走一下，地上就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走到一半，她停下来。
前方地上有个坑，是刚才战斗时炸出来的。坑底有一块碎布，黑色的，边上绣着半只蝙蝠。
她认得这个标记。
黑风寨。
她盯着那块布，没说话。
然后抬起脚，踩了上去。
布被踩进泥里，看不见了。
她继续往前走。
还没到前线，就有人看见了她。
“是圣女！”
“她还站着！”
人群分开一条路。
她穿过队伍，没人敢碰她，也没人敢问。大家都看着她手中的锅铲，和她身上残破的战甲。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迎上来，抱拳要说话。
她摆了摆手。
“别报，我知道。”
那人愣住。
她指了指天：“太阳出来了。”
将领顺着她手指看去，半天说不出话。
她没再理他，径直走到高处一块石头上站定。
下面是战场全景。
火灭了，烟散了，各处都有人在清点伤亡，抬走伤员。有人大笑，有人抱着同伴哭。一面联盟旗帜被人举了起来，越举越高。
她看着，手里的锅铲轻轻晃了下。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没回头。
来人停在她五步外，低声说：“你该休息了。”
是大长老的声音。
她还是没回头。
“我还撑得住。”
“你已经做到了。”
“没完。”她说，“只是这一仗完了。”
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点头：“接下来，你想怎么走？”
她把手放在胸前，摸了摸碎片。
“去找他们剩下的窝。”
“你一个人？”
“不一定。”她说，“但这一趟，我得去。”
大长老没再劝。
风大了些，吹得她衣角翻飞。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粒干瘪的豆子。这是她从青岩村带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她捏起一粒，扔进嘴里，嚼了两下。
有点硬，不太好吃。
但她咽了下去。
然后她说：“等我把他们全揪出来，我想回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烧顿饭。”
“烧给谁？”
“烧给我自己。”她说，“也烧给养父。”
大长老看着她侧脸，没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天。
云快散了。
阳光一片片落在大地上。
她握紧锅铲，说：“下次做饭，我想试试炖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