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弟子一走,姜小葵没动。
她盯着沙盘东南角那个不起眼的小点,手指慢慢压在上面。碎片贴着指尖发烫,不是一次两次的那种热,是持续的、稳定的温度,像一块刚从火堆里捡出来的石头。
小月站在旁边,看着她。
“你真觉得驿站有问题?”
“不是觉得。”姜小葵抬头,“它热了三次。每次我说到灰脊镇、黑衣人、红光,它就热。这不是巧合。”
小月抿嘴,没再问。
大长老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纸。他把纸摊开在案上,声音低:“三年前北岭派覆灭当晚,守夜弟子上报,看见一道红光自东南方向升起,持续七息,随后消失。当时以为是天象异变,没人追查。”
“方向正好对上驿站。”姜小葵说。
“可驿站早废了。”大长老盯着地图,“十年前一场山崩,路断了,连野兽都不往那边走。”
“有人修了新路。”姜小葵从袖中抽出一张泥印拓片,“这是我在荒骨原抓到的黑衣人靴底留下的。花纹特殊,三道横纹加一个倒钩。我在驿站附近找到了同样的脚印,泥土还没干透。”
小月凑近看:“他们去那儿干什么?接头?换人?还是……藏东西?”
“不管是什么,”姜小葵把碎片按在沙盘上,“它想让我去。”
大长老沉默片刻,抬手召来一名弟子:“调巡防图,最近三日,有没有人往东南方向移动?尤其是带面纱、穿黑纹衣的。”
弟子领命而去。
等了不到半炷香,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边境记录。
“三天前,落霞谷有动静。”小月接过本子快速翻看,“一支自称‘灰脊使团’的人进了青竹门,说是来谈结盟事宜。全员黑袍,戴面纱,步伐一致得像练过军阵。”
姜小葵眼神一紧:“和我在荒骨原看到的黑衣人一样。”
“不止。”小月指着一条备注,“他们送了一盒丹药给掌门,说是‘同心丸’,能增强门派凝聚力。结果第二天,青竹门内乱,弟子互相残杀,掌门自焚于大殿。”
屋子里安静下来。
“结盟?”姜小葵冷笑,“他们是去种毒的。”
大长老皱眉:“你是说,那些人根本不是来合作的?”
“合作个鬼。”姜小葵站起身,“他们是去下蛊。送药,煽动猜忌,等内部打起来,他们再出手清理残局。一套流程,干净利落。”
小月点头:“难怪失踪的小门派都没外伤,尸体也不见。不是被杀了,是自己人杀光了自己人。”
“那青竹门现在怎么样了?”大长老问。
“没人报信。”弟子低头,“最后一次联络是三天前,说使团来访,气氛融洽。之后音讯全无。”
姜小葵抓起外袍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小月跟上来。
“青竹门。”
“你现在去也晚了!”
“晚也得去。”她回头,“我要看看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小月没拦她,转身取了剑和药包:“我跟你一起。”
大长老没阻拦,只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
前一夜下了雨,石阶湿滑,有些地方直接塌了半边。两人走得慢,信鸟放出去一只,飞到半途突然折返,翅膀上沾着黑灰。
“被人打了。”小月检查了一下,“东南方向有禁空阵法。”
“那就靠腿。”姜小葵咬牙继续往前。
赶到青竹门时,天已擦黑。
山门歪斜,牌匾碎成两截,地上散着烧焦的木梁和断裂的兵器。院中一口井冒着淡淡黑烟,井口边缘有抓痕,像是有人拼命往上爬过。
小月捂住口鼻:“这味道不对。”
姜小葵蹲下,从瓦砾堆里翻出半块令牌。木质,刻着四个字:共御外魔。
她刚碰到,碎片猛地一震。
“有问题。”她把令牌翻过来,背面渗出一层油膜似的黑液,正缓缓流动,像活物。
“这是邪符。”小月后退一步,“它在模仿善意,实则传播混乱。”
姜小葵把它塞进布袋,继续往里走。
主殿烧得只剩骨架,掌门居所更是彻底坍塌。她在焦土下挖了许久,终于找到一本残破的日记。
纸页烤得卷曲,但还能看清几行字:
“三月十七,灰脊使团至,言辞恳切,愿结同盟……赠同心丸三瓶,服者神清气爽。”
“三月十八,二弟子与大师兄争执,拔剑相向……夜间听见哭声,巡查看见三人互殴,皆服过丹药。”
“三月十九,殿前血流成河。我欲毁丹,药盒已空。门外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非我门中人……他们来了。”
最后一页被烧掉大半,只剩两个字:救我。
姜小葵合上日记,手心全是汗。
“他们不是杀人。”她声音冷,“他们是让别人亲手杀死自己人。”
小月站在她身后,轻声问:“下一个会是谁?”
姜小葵没答。
她把青铜碎片放在残页上,闭眼。
金光从碎片边缘溢出,顺着纸面游走,像在读什么看不见的文字。几息后,光芒延伸而出,在空中画出一条线——从灰脊镇出发,经废弃驿站,最终指向三个尚未失联的小宗门。
其中一点,闪烁最亮。
“云溪观。”她睁眼,“孤悬南岭,三年没出过大事,最近还向天机阁求过庇护。他们一定会去那里,打着救援的旗号。”
小月皱眉:“可我们怎么证明?总不能冲进去说‘你们会被骗,快别信外面的人’?”
“不用我说。”姜小葵收起日记和令牌,“只要提前到,就能拦下那批‘使团’。”
“可我们现在过去,也得两天。”
“那就跑。”她系紧腰带,“饿了吃干粮,困了路上睡。”
小月看着她:“你不怕再晚一步?”
“怕。”姜小葵握紧碎片,“但我不能再让一个门派死在我眼皮底下。”
她走出废墟,站在山门前。
风从南边吹来,带着灰烬和草木焦味。她抬起手腕,把一块染血的青竹门布条绑在左臂,打了个死结。
小月默默跟上。
两人刚翻过一道山脊,姜小葵忽然停步。
她低头看碎片。
它又热了。
不是轻微发热,是滚烫,像要烧起来。
她猛地抬头,望向云溪观方向。
远处天际,一道黑烟缓缓升起,笔直如柱,和荒骨原那次一模一样。
“他们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