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松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楔子,钉入了我因初步炼成融灵熔炉而略显躁动的心。
逆天之路,灾祸自承。
简单八个字,剥开了所有侥幸,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在我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因力量增长而滋生的虚浮,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卷暗沉兽皮。《九转融灵诀》的符文扭曲而艰涩,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疯狂的意志与血的教训。
不能再冒进了。
我将那株险些引得我爆体的土元芝残骸小心收起,转而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既然无法立刻熔炼外物,那便如我所想,先以这初成的融灵熔炉,来对付我自身最大的顽疾——那斑驳不堪、冲突隐现的妖力根基,以及更深层次的人、猪血脉冲突!
这无疑是一个水磨工夫,甚至比熔炼外物更加凶险。因为这是在动我自己的力量本源,稍有不慎,便是根基尽毁,甚至可能引动那极不稳定的形态切换,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足不出户,完全沉浸在石室之中。
不再追求吞噬外界的灵草矿石,而是日复一日地催动那微小的融灵熔炉,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丝丝地梳理、淬炼着体内奔腾的妖力。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
那源自《万能炼形诀》、通过胡吃海塞而来的妖力,属性杂乱,彼此纠缠,如同乱麻。熔炉之火灼烧其上,带来的不是提纯的舒畅,而是刮骨剜心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经脉中刮擦,将那些不属于本源、或是相互冲突的杂质强行剥离、焚毁。
汗水一次次浸透衣衫,又被体温烘干。牙关因为紧咬而时常弥漫开血腥味。有好几次,我都因为剧痛和精神过度消耗而险些昏厥过去,全靠着一股“不想再变回任人宰割的猪”的狠劲硬撑下来。
然而,付出终有回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妖力的“重量”在减少,但“质量”却在提升。原本灰白中夹杂着各色斑点的妖力,颜色逐渐向更纯粹、更深邃的灰白色转变,流转之间也少了许多滞涩,变得更加顺畅圆融。
最明显的变化是,那一直潜伏在体内、如同定时炸弹般的人猪血脉冲突,似乎……平息了一丝?虽然远未到解决的地步,但至少,那种随时可能因情绪波动或力量失控而引发布身的感觉,减弱了。
这融灵熔炉,果然有效!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缓慢却坚实的进步中时,石室外,再次传来了动静。
并非李寒松那熟悉的冰冷气息。
而是一道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梅香的灵力波动,轻轻触动了李寒松布下的警示禁制。
苏茹?
我心中微讶,收敛气息,推开石门。
月光下,苏茹依旧是一袭白裙,清丽绝尘,只是眉眼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到我出来,目光在我身上流转片刻,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的气息……凝实了不少。”她开口道,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秘境所得,消化得不错。”
“略有寸进,全赖师姐当日援手。”我拱手回应,心中警惕不减。她深夜来此,绝不只是为了寒暄。
苏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我的谢意,随即话锋一转:“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告,亦有一事相询。”
“师姐请讲。”
“柳家那边,已有确凿证据表明柳擎生前与魔道九幽宗有所勾结,那‘九幽令’便是铁证。宗门高层震怒,已暗中清洗柳家在宗内的部分势力。明面上,他们暂时不敢动你,但暗地里的报复,绝不会停止。你需万分小心。”苏茹语气平淡,却说着足以在外门掀起轩然大波的消息。
我心中凛然,柳家与魔道勾结?这消息若是坐实,柳家恐怕要伤筋动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报复,确实不得不防。
“多谢师姐告知。”我沉声道,“不知师姐所询何事?”
苏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当日在寒潭之底,你突破时引动的那股力量,阴寒与灼热并存,绝非寻常妖力或灵力。后来你与柳擎等人交手,那诡异的火焰更是能克制乃至吞噬其毒功雷法……我翻阅宗门典籍,亦问询过师尊,皆无此种力量记载。”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王师弟,你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来了!
我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机缘巧合所得,一部残缺炼体法门罢了,名不见经传,让师姐见笑了。”
“残缺炼体法门?”苏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能让你在炼气期便凝聚出如此诡异而强大的本源之火?王师弟,你我皆是明白人,何必搪塞。”
她向前踏出一步,清冷的气息带来无形的压迫:“我并非觊觎你的机缘。只是,你这力量属性特殊,与我所寻之道,或有印证之处。更何况,你如今处境,强敌环伺,宗门之内也未必安稳。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她的话软硬兼施,既点明了她对我力量的好奇与需求,也暗示了我面临的危机以及她可能提供的帮助。
我沉默着,脑中飞速权衡。
告诉她《万能炼形诀》和《九转融灵诀》?绝无可能!那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完全拒绝,等于将苏茹这潜在的强援推开,甚至可能将其推向对立面。尤其是在这风雨欲来的关头,殊为不智。
片刻后,我抬起头,迎上苏茹的目光,坦然道:“师姐慧眼。弟子所修功法,确实有些特异之处,涉及一些……上古禁忌的皮毛。但具体根脚,请恕弟子不便明言,此乃传法之誓约。”
我半真半假地说道,将原因推给虚无缥缈的“誓约”。
“至于师姐所言印证之道……”我话锋一转,“若师姐不弃,日后在力量运用、‘形意’领悟之上,弟子愿与师姐多多交流探讨。”
我没有给出实质性的东西,但却抛出了一个合作的诱饵——交流探讨。这既满足了她的部分需求,也为我留下了转圜余地。
苏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半晌,她缓缓点头:“也好。大道独行,难免孤寂,有同道交流,亦是幸事。”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折中的方案。
“此外,”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近日宗门之内似有暗流涌动,除柳家之事外,似乎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调查什么,目标或许也包括你这类……身负特异之力者。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白影一晃,便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其他势力?调查特异之力?
我站在原地,回味着苏茹最后的话语,眉头紧锁。
李寒松的警告,苏茹的提醒,柳家的潜在报复,宗门内部的暗流……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而我这头刚刚长出些硬刺的猪,已然身处网中。
抬头望了望被石壁遮挡的、只有一丝缝隙可见的阴沉夜空,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
若我有碾压一切的力量,又何须在此瞻前顾后,权衡利弊?
转身回到石室,石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看着丹田内那缓缓旋转、比之前凝实了少许的融灵熔炉虚影,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九转融灵诀》,必须加快进度了!
哪怕前路再崎岖,再凶险,也总好过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盘膝坐下,我再次将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融灵熔炉,开始了新一轮对自身斑驳妖力的淬炼与熔合。
痛苦,如约而至。
但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