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晨光把小院的雪照得发晃,落在光秃秃的桂花枝上,像撒了层碎盐。黄龙站在屋门口,脚边放着个洗得发白的粗布包 —— 是叶十三当年从桥洞带过来的,边角磨得发毛,上面还沾着点桥洞的泥渍,现在要成他的行囊了。
他先走到灶房,看着灶台上的铁锅 —— 之前每天早上,他都在这里熬草药,叶十三会坐在灶门口添柴,咳嗽声混着柴火的 “噼啪” 响,是小院里最常有的动静。他伸手摸了摸锅沿,还有点残留的温度,像是昨天刚用过似的。锅里还剩点没倒的药渣,是叶十三最后喝的那碗,他小心地把药渣倒在桂花树下,心里默念:“老头,这药渣给桂花树当肥,明年春天,你就能看见它发芽了。”
接着,他走到土炕边,炕上铺的稻草已经有些散乱,角落里还放着他练赌术用的硬壳纸 “牌”—— 是用旧烟盒裁的,边缘被指尖摩挲得发毛,有的还沾着他当年练 “快如闪电” 时蹭的血渍。他蹲下来,把 “牌” 一张张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粗布包的最底层 —— 这些 “牌” 陪他练了半年,从 “流云换影” 到 “快如闪电”,每一张都记着他掉过的眼泪、磨破的指尖,也记着叶十三的叮嘱:“本事是用来守,不是用来攻。”
然后,他从炕角抱起那个深蓝色的粗布包 —— 里面裹着叶十三的二胡。琴杆上的 “静” 字在晨光里隐约可见,他轻轻摸了摸,仿佛还能感受到叶十三指尖的温度。“老头,我带你一起走,” 他小声说,“等我找到娘,就拉给她听,告诉她这是你女儿绣的布套,是你最宝贝的东西。” 他把二胡包放在粗布包的一侧,小心地裹了层旧棉絮,怕路上磕碰坏了。
最要紧的是那张线索纸条。他从怀里摸出来,展开看了看 —— 草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沈千绝在澳门‘金濠赌场’,你娘可能在广州‘旧巷码头’,你妹可能在香港‘红磡街’”,每一个字都被他的指尖摸得发潮。他把纸条折了又折,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紧贴着胸口 —— 这里离心脏最近,能让他觉得,叶十三的叮嘱就在耳边,娘和妹妹的影子就在眼前。
收拾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抓起粗布包就往山上跑。雪还没化,山路滑得很,他摔了两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却没停下 —— 他把母亲的银镯子落在叶十三的墓前了,那是娘唯一的念想,他必须带在身上。
跑到墓前,木牌上的 “师父叶十三之墓” 还清晰,银镯子放在旱烟袋旁边,被雪盖了层薄薄的白。他蹲下来,小心地拂掉银镯子上的雪,冰凉的金属贴着指尖,像娘当年塞给他时的温度。“娘,我现在就去找你,” 他把银镯子戴回手腕,又对着木牌轻声说,“老头,镯子我拿走了,等我找到娘,就带她来见你,跟你说我做到了。”
回到小院时,房东大婶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龙龙,这是我给你烤的玉米饼,还有之前你采的止咳草药,路上饿了就吃,冷了就喝口草药,别冻着。” 大婶把布包塞进他手里,又摸了摸他的头,“去广州的路远,遇到陌生人别轻易说话,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想想你师父教你的本事,保护好自己。”
黄龙接过布包,玉米饼的香气透过粗布飘出来,暖得他眼眶发潮。他想起刚到小镇时,大婶给他们送被子,叶十三咳嗽时大婶给熬姜汤,这些日子的温暖,他都记在心里。“大婶,谢谢您,” 他哽咽着说,“等我找到娘,一定回来看看您,看看这小院。”
大婶擦了擦眼角,笑着说:“好,我等着。这小院我帮你锁着,等你回来,还能住。”
黄龙最后看了一眼小院 —— 灶房的烟囱没了炊烟,土炕的稻草没了温度,桂花枝上的雪还在晃,可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藏着他和叶十三的日子:练 “听声辨骰” 的清晨,熬草药的夜晚,叶十三教他 “破阵解局” 的石桌,还有他帮老王赢药钱后叶十三骂他的灶台…… 这些回忆像潮水,涌在心里,却让他更坚定 —— 他不能回头,得往前走,带着这些回忆,带着叶十三的嘱托,去找娘和妹妹。
他把粗布包甩到肩上,包不算重,却装着他的全部念想:娘的银镯子,叶十三的二胡,线索纸条,练赌术的 “牌”,还有大婶给的玉米饼和草药。他走到院门口,掏出钥匙,慢慢锁上木门 —— 钥匙是叶十三给他的,上面还挂着个小铜铃,是婉儿当年的玩具,现在铃响起来,像在跟他告别。
“走了。” 黄龙对着小院轻声说,像是跟叶十三告别,也像是跟这段日子告别。
他转身,沿着小镇的青石板路往镇口走。雪还没化,路很滑,他走得很慢,却没回头。肩上的粗布包轻轻晃着,二胡的琴杆偶尔碰到后背,像叶十三在轻轻拍他的肩;手腕上的银镯子晃着,像娘在叮嘱他 “好好活”;怀里的纸条贴着胸口,像指引他的光。
走到镇口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小镇 —— 屋顶的雪在晨光里发亮,炊烟慢慢升起来,像一幅安静的画。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肩上的粗布包,眼神变得坚定:广州,娘,我来了。
风还在刮,却没那么冷了。黄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肩上的粗布包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里面装着的,不仅是行囊,更是他的希望,他的传承,还有他未完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