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股子寒气,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黄龙蹲在桥洞前的空地上,面前摆着个巴掌大的木盒 —— 是昨天从废品站捡的,盒盖缺了个角,木纹里还嵌着点旧漆,摸起来糙得硌手。木盒旁边,放着五枚磨得发亮的铜钱,边缘都被磨圆了,捏在手里冰凉凉的。
“记住,听声不是靠耳朵贴得近,是靠心定。” 叶十三坐在旁边的石阶上,左手拿着枚铜钱,指尖在钱眼上轻轻摩挲,“铜钱落进盒子,一枚是‘叮’,脆;两枚是‘叮、叮’,间隔快;三枚以上,声音会叠在一起,得听出‘余音’的差别 —— 余音短的是先落的,余音长的是后落的,数清楚余音,就知道数量了。”
黄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把耳朵转向木盒,连呼吸都放轻了 —— 这是叶十三教他 “听声辨物” 的第三天,前两天他连两枚和三枚都分不清,昨天还因为把四枚听成三枚,被叶十三罚了一顿饿肚子。
“开始了。” 叶十三的声音刚落,黄龙就听见 “叮” 的一声轻响,铜钱撞在木盒上,声音脆得像冰裂。他心里一紧,刚想开口,又听见 “叮” 的一声,这声比刚才那声稍沉,余音也长了点。
“两枚!” 黄龙赶紧睁开眼,看着叶十三。
叶十三没说话,只是把木盒里的铜钱倒出来,摆在地上 —— 确实是两枚。黄龙松了口气,刚想笑,就看见叶十三又拿起三枚铜钱,手指一松,“叮、叮、叮” 三声接连响起,声音叠在一起,像串成了一根线,根本分不清哪声是哪声。
黄龙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他屏住呼吸,努力回忆刚才的声音 —— 第一声好像最响,第二声稍轻,第三声最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好像第二声的余音最长…… 他犹豫了半天,小声说:“三…… 三枚?”
叶十三还是没说话,只是把木盒倒过来,三枚铜钱 “哗啦” 落在地上。黄龙刚想松口气,就看见叶十三又拿起四枚铜钱,这次没等黄龙准备好,“叮铃哐啷” 一声,铜钱直接砸进了盒子,声音乱得像团麻。
黄龙的心一下子慌了。他努力想分辨,可耳朵里全是铜钱碰撞的回声,一会儿觉得是四枚,一会儿又觉得是五枚。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想让自己冷静点,可越急越乱,最后咬了咬牙,说:“四…… 四枚?”
叶十三把木盒倒过来,四枚铜钱滚落在地。黄龙刚想庆幸自己蒙对了,就听见叶十三说:“这次是蒙对的,不是听对的 —— 你刚才犹豫了两息,要是在赌局上,这点时间,牌都已经开了。”
黄龙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铜钱,手指把衣角攥得皱巴巴的。他知道叶十三说得对,刚才他确实是蒙的,根本没听出余音的差别。
“再来。” 叶十三又拿起铜钱,这次他放慢了速度,一枚一枚地往盒子里放,“你仔细听,每枚铜钱的重量差不多,但落下去的角度不同,声音就不同 —— 平着落的,余音长;斜着落的,余音短。”
“叮 ——” 第一枚铜钱落下去,余音拉得很长。“叮”—— 第二枚斜着落,余音短了点。“叮 ——” 第三枚又平着落,余音又长了。
黄龙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长、短、长…… 三枚!他刚想开口,又听见 “叮” 的一声,这声又短又沉,像是砸在了盒子的角落。
“四枚!” 黄龙这次没犹豫,直接开口。
叶十三把铜钱倒出来,果然是四枚。黄龙的眼睛亮了起来,抬头看着叶十三,像个等着夸的孩子。叶十三终于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个淡淡的笑:“还行,有点进步 —— 但还不够,得在嘈杂的地方也能听准。”
说着,叶十三起身往巷口走:“你在这等着,我去巷口喊人,你听我扔铜钱的声音,数清楚数量。”
黄龙赶紧坐直了身子,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听见巷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 有卖菜的吆喝声,有自行车的铃铛声,还有小孩的哭闹声。就在这时,他听见 “叮、叮” 两声,声音被嘈杂声盖了大半,像埋在沙子里的珠子。
黄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努力把注意力从吆喝声里抽出来,盯着那两声 “叮”—— 第一声很轻,第二声稍响,余音都很短,应该是两枚!
“两枚!” 他大声喊。
巷口的声音停了,叶十三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两枚铜钱:“对了。”
黄龙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攥紧手里的铜钱,觉得刚才的辛苦都值了 —— 这三天,他的耳朵都快听麻了,有时候晚上睡觉,耳边都还响着铜钱的 “叮” 声;昨天饿肚子的时候,他也没抱怨,只是偷偷把石子攥得更紧,告诉自己一定要学好。
可没高兴多久,叶十三又拿起五枚铜钱,走到巷口,这次没等黄龙准备好,“叮铃哐啷” 一声,铜钱落进盒子的声音混在嘈杂声里,几乎快听不见了。
黄龙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努力分辨,可耳朵里全是吆喝声和铃铛声,只能隐约听见两三声 “叮”。他犹豫了半天,小声说:“三…… 三枚?”
叶十三走回来,把木盒倒过来,五枚铜钱滚落在地。他看着黄龙,眼神里没有责备,却带着点严肃:“记住,赌局上没人会等你准备好,也没人会给你安静的环境 —— 你要是听不准,输的就不是一顿饭,是命。”
黄龙低下头,没说话。他知道叶十三说得对,也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没听准。他摸了摸怀里的银镯子,想起娘临走前的话,想起妹妹被带走时的哭声,突然觉得肚子里的饥饿感又上来了 —— 今天,他恐怕又要饿肚子了。
叶十三把铜钱收起来,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进桥洞,把昨天剩下的半块红薯放在了石台上 —— 那是他昨天特意留的,本来想给黄龙当点心,现在却成了 “惩罚” 的例外。
傍晚的时候,黄龙还在练。他自己拿着铜钱,一枚一枚地往盒子里扔,闭着眼睛听,错了就重新来,直到天黑透了,巷口的嘈杂声都停了,他还在练。叶十三坐在桥洞里,看着他的背影,左手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装着那把刻着 “静” 字的木梳。他没去打扰黄龙,只是把石台上的红薯又往黄龙那边推了推。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黄龙终于能准确听出五枚铜钱的数量了。他高兴地跑进桥洞,拉着叶十三的袖子:“老头!我听准了!五枚!我能听准五枚了!”
叶十三看着他,左眼亮了亮,点了点头:“好,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他指了指石台上的红薯,“吃吧,热过了。”
黄龙拿起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暖到了心里。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叶十三,突然觉得,练 “听” 的苦,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 只要能学好本事,能找到娘和妹妹,再苦他也能扛。
月光从桥洞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黄龙手里的红薯上,也落在叶十三空着的右手袖子上。两人坐在石台上,一个吃着红薯,一个看着月亮,桥洞里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