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蝉鸣裹着热浪,钻进桥洞时还带着股燥意。黄龙蹲在火堆旁,面前摆着一叠裁好的纸片 —— 是从废品站捡的旧烟盒纸,被叶十三用剪刀裁成了扑克牌大小,边缘还算整齐,只是纸质薄脆,指尖稍一用力就容易折。
“流云换影,核心在‘快’和‘隐’。” 叶十三坐在对面的石阶上,左手捏着两张纸片,指尖轻轻夹着,“快到别人看不见,隐到别人觉不出 —— 换牌的时候,手腕要松,指尖要巧,不能用蛮力甩,得像云飘过去似的,悄无声息。”
说着,他手腕轻轻一翻,左手在身前虚晃了一下。黄龙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叶十三指尖的两张纸片已经换了位置 —— 原本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红纸片,跑到了中指和无名指间,另张黄纸片则移到了原来的位置,整个过程快得像阵风,连纸片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哇!” 黄龙眼睛一下子亮了,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老头,你再做一遍!我没看清!”
叶十三笑了笑,又演示了一遍。这次黄龙盯着他的手腕,还是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连指尖的动作都没捕捉到。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左手,学着叶十三的样子夹起两张纸片,手腕用力一翻 ——“哗啦” 一声,两张纸片全掉在了地上,边缘还被指尖折了道印子。
“急什么?” 叶十三捡起纸片,递给黄龙,“这式没那么容易。先练‘夹纸’,把两张纸片夹在指尖,手腕翻一百下不掉,再练换位置。”
黄龙点点头,重新夹起纸片。烟盒纸薄得像层纱,夹在指尖轻飘飘的,手腕刚翻到第十下,纸片就顺着指缝滑了下去。他捡起来再夹,这次夹得紧了点,结果翻到第三十下,指尖一麻,纸片又掉了 —— 不是夹不住,是手腕没力气,翻着翻着就酸了。
“手腕别僵,” 叶十三坐在旁边指导,“翻的时候,小臂带动手腕转,不是光靠手腕使劲 —— 你这样硬甩,练到天黑也成不了。”
黄龙照着调整,小臂慢慢发力,带动手腕轻翻。这次纸片没掉,却翻得慢极了,每一下都像在跟纸片较劲。叶十三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透明的油,涂在自己左手指尖 —— 是从废品站捡的旧机油,能让指尖更滑,练换牌时不容易卡纸。
“给你也涂点开。” 叶十三把瓷瓶递过去,“别涂多了,沾在纸上容易破。”
黄龙蘸了点机油,指尖顿时滑溜溜的。再夹起纸片时,果然顺了不少,手腕翻到第五十下才掉。他越练越顺手,中午啃馒头的时候,左手都没放下纸片,一边嚼一边夹着纸翻手腕,连馒头渣掉在纸上都没察觉。
接下来的日子,黄龙把所有时间都扑在了 “流云换影” 上。白天捡废品时,他会在口袋里揣两张纸片,休息时就掏出来练夹纸;晚上回到桥洞,火堆边的练习能持续到后半夜,手腕酸了就用热水泡(是从河边打的温水),指尖被纸片划破了就涂药膏,第二天接着练。
叶十三也没闲着,每天都会帮他调整姿势 —— 比如指尖夹纸的角度要偏一点,手腕翻转的弧度要控制在四十五度,这样既快又不容易掉。有时候黄龙练得急,把纸片摔在地上发脾气,叶十三也不骂他,只是捡起纸片,慢悠悠地说:“我当年练这式,光夹纸就练了二十天,手腕肿得拿不起筷子,也没像你这样急。”
黄龙听了,就会捡起纸片重新练。他知道老头没骗他 —— 叶十三的左手腕上,有道淡淡的疤痕,是当年练换牌时,被纸片划得太深留的,比他现在的伤重多了。
练到第十五天,黄龙终于能夹着两张纸片翻一百下不掉了。他兴奋地跑到叶十三面前演示,手腕翻飞间,纸片在指尖稳稳地停着,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叶十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第三张纸片:“现在练换位置 —— 把中间的纸片,换到最左边,再换回来,一百次里不能错三次。”
换位置比夹纸难多了。黄龙盯着指尖的三张纸片,心里默数 “一、二、三”,手腕轻轻一翻,想把中间的黄纸片换到左边 —— 结果用力过猛,黄纸片直接飞了出去,落在火堆里,瞬间烧成了灰。
“别急着换,先在心里想动作。” 叶十三又递给他一张纸片,“手指要分清楚‘主夹’和‘辅助’—— 食指和中指主夹,无名指辅助推,三张纸要像长在指尖上一样,想让哪张动,哪张就动。”
黄龙闭上眼睛,在心里模拟动作:食指稍松,无名指轻轻把中间的纸片往左推,同时中指收紧,夹住最右边的纸片 —— 睁开眼一试,虽然慢,却真的把纸片换过去了!他高兴得跳起来,结果手一抖,纸片又掉了。
从那天起,桥洞里多了个 “奇怪” 的场景:黄龙闭着眼睛坐在火堆旁,左手悬在半空,指尖空夹着,像是在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 他在练 “心手合一”,叶十三说 “想比做重要,心里先把动作练熟了,手上才能快”。
一个月后的傍晚,夕阳把槐树叶染成了金色。黄龙站在桥洞中央,面前摆着三张纸片,红、黄、蓝各一张,整齐地夹在左手指尖。叶十三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个沙漏 —— 是从废品站捡的旧沙漏,漏完刚好一息时间。
“开始。” 叶十三翻转沙漏,沙子 “沙沙” 往下漏。
黄龙深吸一口气,小臂发力,手腕轻轻一翻。他的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左手在身前虚晃了一下,再看时,指尖的纸片已经换了位置 —— 原本在中间的黄纸片,跑到了最左边,红纸片移到了中间,蓝纸片还在最右边。整个过程连一息都没到,连纸片摩擦的声音都没有。
“再来一次,换蓝纸片到中间。” 叶十三说。
黄龙又翻了一次,这次更快。沙漏里的沙子刚漏到一半,纸片已经换好了。叶十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指尖 ——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动作流畅得像云在飘。
“成了。” 叶十三的嘴角扯出个难得的笑,左眼亮得像有光,“这就是‘流云换影’的入门 —— 以后再练快,练在别人眨眼间换三张,就算真的学会了。”
黄龙看着自己的左手,指尖还沾着点机油,边缘有不少被纸片划破的小伤口,却一点都不觉得疼。他突然想起一个月前,自己连夹纸都夹不住,现在却能在一息间换牌,心里像揣了团火,又暖又亮。
“老头!我学会了!” 黄龙举起左手,兴奋地晃了晃,“以后我就能像你一样,快到别人看不见了!”
叶十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新的烟盒 —— 是今天帮杂货店老板搬货,老板送的,还没拆封。他拆开烟盒,把里面的锡纸撕掉,只留下硬壳纸,裁成更规整的 “牌”:“以后用这个练,比旧报纸厚,更像真牌。”
黄龙接过 “牌”,硬壳纸摸起来很结实,夹在指尖比烟盒纸有质感。他试着换了一次,动作更稳了。夕阳从桥洞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他的左手上,指尖的伤口在光线下泛着淡红色,却像是勋章,见证着他的坚持。
叶十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练 “流云换影” 的场景 —— 那时候阿静会在旁边递水,婉儿会拿着小旗子喊 “爹加油”,院子里的桂花树飘着香,日子甜得像蜜。他低下头,摸了摸怀里的木梳,心里软了软:阿静,婉儿,你们看,我找到能继承本事的人了,他很努力,以后一定能替我们报仇。
蝉鸣还在继续,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进桥洞。黄龙拿着 “牌”,在火堆旁一遍又一遍地练着 “流云换影”,手腕翻飞间,纸片快得像道流光。他知道,这只是 “鬼手十三式” 的第一式,后面还有更难的等着他,可他一点都不怕 —— 有老头在,有娘的银镯子在,有要找的亲人在,再难的路,他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