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散尽时，御花园的积雪已压弯了梅枝。周砚拄着剑半跪在地上，掌心的图腾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苏璃蹲下身想扶他，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未散的寒气。
“别声张。”周砚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不远处正清点侍卫尸身的禁军，“印记快消失了。”
苏璃心头一紧。老御医说这印记能保平安，可此刻它像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淡淡的疤痕，倒像是从未存在过。她摸出怀中玉佩，那温润的玉面竟也跟着凉了下来。
“陛下在那边。”苏璃扶他起身，眼角瞥见赵珩正与将领低声说着什么，小皇子被乳母抱在怀里，小手指着地上的黑雾残留，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周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道：“刚才黑雾散时，我好像看见里面有个影子，戴着凤钗。”
苏璃的脚步顿住了。凤钗？宫里戴凤钗的，除了她和几位太妃，便只有……先皇后。可先皇后三年前就病逝了，葬在西郊皇陵，怎么会出现在黑雾里？
“别胡思乱想。”周砚察觉到她的僵硬，握紧了她的手，“许是我眼花了。”
话虽如此，两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时，刘常在抱着账本匆匆跑来，账本边角被雪水浸得发皱：“查到了！蚀骨教近半年在京郊买了不少硫磺和硝石，还……还买了一百多口薄皮棺材。”
“棺材？”赵珩走了过来，眉头紧锁，“他们要棺材做什么？”
白灵溪忽然脸色一白：“我知道了。古籍上说，蚀骨教有一种邪术，能用活人怨气养蛊，棺材是用来……用来封存怨气的。”
周砚想起陪葬墓里的白骨，胃里一阵翻涌：“京郊有什么地方适合养蛊？”
“乱葬岗。”苏璃接口道，“城西乱葬岗常年无人打理，阴气最重。”
赵珩当机立断：“秦风，带五百禁军去城西，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棺材找出来！周砚，你伤重，先回府歇息，后续事宜朕让人跟你通气。”
周砚还想推辞，却被苏璃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此刻硬撑着只会添乱，更何况掌心的印记消失一事，必须尽快弄清楚。
回府的马车上，苏璃替周砚包扎手臂上的新伤。黑色的腐肉已被剔除，露出底下泛红的新肉，却比寻常伤口愈合得慢了许多。
“这伤不对劲。”苏璃的指尖有些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气。”
周砚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别担心，心跳还稳着呢。”他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宫墙，忽然道，“当年先皇后病逝前，是不是也生过怪病？”
苏璃的动作顿住了。先皇后确实是缠绵病榻而亡，死前浑身发冷，太医查不出病因，只说是忧思过度。如今想来，那症状竟与被黑雾缠上的侍卫有几分相似。
“你怀疑……”
“我什么都没说。”周砚打断她，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敲——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为“隔墙有耳”。
马车刚停在周府门口，就见管家神色慌张地候着：“将军，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太医院的王御医，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要给您复诊。”
周砚和苏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太医院的王御医是太后的心腹，怎么会突然来复诊？
进了内室，王御医背着药箱，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周将军吉人天相，这点小伤不碍事。”他说着就要去解周砚的绷带，却被苏璃拦住了。
“王御医，他刚换过药，怕是不便再动。”苏璃端过一杯热茶，“不如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茶雾缭绕中，王御医的目光在周砚手腕上扫了一圈——那里本该有图腾印记的地方，此刻只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接过茶杯时“不小心”手一歪，滚烫的茶水泼向周砚的手背。
周砚下意识缩手，手背瞬间红了一片，却没像常人那样起泡。
王御医的笑容僵住了。
苏璃立刻沉下脸：“王御医这是做什么？”
“抱歉抱歉，老眼昏花了。”王御医连忙道歉，却不着痕迹地又看了周砚的手背一眼，“既然将军不便，那老臣改日再来，这是娘娘赏的补品，还请将军收好。”
他留下一个锦盒，匆匆告辞离去。周砚打开锦盒，里面是些寻常的人参枸杞，底下却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她知道了。”
“她？”苏璃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太后？”
周砚捏紧纸条，指尖泛白：“除了她，没人会这么在意我的印记。”他忽然想起太后送阿禾的那支断簪，想起陪葬墓里的凤钗影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而此刻的慈宁宫，王御医正跪在太后面前，瑟瑟发抖：“娘娘，周将军的印记……真的消失了。”
太后坐在窗边，手里摩挲着一支通体乌黑的凤钗，钗头镶嵌的珍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消失了才好。”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年没能让他祖父陪葬，如今……就让他来陪本宫吧。”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阶前的红梅上，红得像血。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平息的风波，不过是更深旋涡的开始。而周砚掌心消失的印记，就像一根被悄悄扯动的丝线，正牵引着所有人，走向某个早已布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