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御花园,赵瑾背着小小的书篓,正跟着沈文的徒弟学画菊花。他握着毛笔的手还有些不稳,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倒像朵歪歪扭扭的蒲公英。
“太子殿下,花瓣要藏锋,像这样。”沈徒弟握着他的手,笔尖轻轻一顿,勾勒出圆润的弧线,“就像皇后娘娘教你写字时说的,力要沉在腕上。”
赵瑾似懂非懂,小眉头皱着,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假山:“先生你看!妹妹又爬石头了!”
只见三岁的赵玥穿着身小红袄,像只小松鼠似的攀在假山上,身后跟着一群慌手慌脚的宫女。刚会走路的赵琰站在底下,挥舞着小手喊:“姐姐!下来!”奶声奶气的,却带着股小大人的严肃。
苏璃扶着腰走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又气又笑:“赵玥!再爬就罚你抄《女诫》!”
赵玥吐了吐舌头,灵活地从假山上滑下来,扑进苏璃怀里:“娘,哥哥画的菊花开了毛!”
沈徒弟连忙把画递过来,苏璃看着那团“蒲公英”,忍不住笑了:“比你爹小时候强多了,他三岁时还在泥地里打滚呢。”
正说着,秦风匆匆来报:“娘娘,太傅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苏璃让奶娘把孩子们带下去,转身回了坤宁宫。太傅谢明远是谢贵人的祖父,三朝元老,向来以刚正不阿着称,此刻却脸色凝重地站在殿中,手里捧着个锦盒。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傅躬身行礼,将锦盒呈上,“这是昨日在小女谢明玥的妆奁里发现的,还请娘娘过目。”
锦盒里是方砚台,砚底刻着“受命于天”四个字,虽刻得粗糙,却触目惊心——这是僭越之罪。
苏璃拿起砚台,指尖划过那四个字:“太傅觉得,这是贵人自己刻的?”
太傅叹了口气:“小女虽好文墨,却断不敢有此心思。老臣怀疑,是有人故意栽赃,想借此牵连谢家。”
苏璃放下砚台,想起前日谢贵人刚在朝堂上替林侍郎说了句公道话,反驳了户部尚书的苛政。怕是有人记恨在心,才想出这阴招。
“太傅放心,此事我会查清楚。”苏璃道,“贵人一向谨守本分,断不会做这等糊涂事。只是这几日,还请贵人暂且闭门谢客,免得再生事端。”
太傅躬身应下,又道:“听闻太子近日在学画?老臣家中有幅先师临摹的《兰亭集序》,或可让太子临摹,磨练心性。”
苏璃知道他这是在示好,也缓和气氛,便笑着应了:“那多谢太傅了,改日让阿瑾登门拜访。”
送走太傅,苏璃让人去查砚台的来历。不出半日,李氏就回禀:“是李答应宫里的小太监,偷偷把砚台放进谢贵人妆奁的。那小太监招了,说是听了他远房表哥的话,表哥在户部当差,是户部尚书的人。”
“又是户部尚书。”苏璃揉了揉眉心,“看来他是觉得林侍郎和谢家联手,碍了他的眼。”她对李氏道,“去告诉陛下,就说谢贵人宫里搜出个可疑砚台,臣妇已查明是误会,罚李答应禁足三月,小太监杖责后发往皇陵。至于户部尚书……让陛下看着办。”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尤其是在孩子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宫墙里的争斗,能少些血腥就少些。
赵珩晚上来坤宁宫时,手里拿着那方砚台:“户部尚书已经递了辞呈,我准了。”他坐在苏璃身边,看着她给赵琰缝虎头鞋,“你倒是越来越会息事宁人了。”
“难道要像当年处置二皇子那样,血流成河才好?”苏璃白了他一眼,“孩子们都在呢,戾气太重不好。”
赵珩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给孩子们做针线活磨出来的。“辛苦你了。”他低声道,“明日休朝,我带你们去御花园放风筝吧?阿瑾前日还念叨呢。”
“好啊。”苏璃笑了,“让阿玥也试试,省得她总惦记爬假山。”
次日天气晴好,御花园的草坪上摆满了风筝。赵瑾拿着只蝴蝶风筝,跑得满头大汗,风筝却总也飞不起来。赵玥抢过风筝线,学着哥哥的样子跑,结果摔了个屁股墩,反倒咯咯地笑。赵琰坐在婴儿车里,挥舞着小手,好像在给姐姐加油。
赵珩抱着苏璃,看着孩子们的嬉闹,忽然觉得,这才是帝王家该有的样子——不是只有权谋和杀戮,还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谢贵人远远地站着,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李氏抱着女儿走过去,递给她块桂花糕:“贵人尝尝?皇后娘娘亲手做的。”
谢贵人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她知道,自己能在这后宫安稳立足,不仅是因为祖父的面子,更是因为眼前这位皇后,真的把她们当成了一家人。
夕阳西下,风筝的影子落在宫墙上,像幅流动的画。苏璃靠在赵珩怀里,看着孩子们被奶娘抱走,忽然想起刚入宫时的自己,那时的她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能在这宫墙里,拥有如此安稳的幸福。
而那方惹出风波的砚台,被苏璃收进了库房。她想,等孩子们长大了,或许可以拿出来,告诉他们:这宫墙里不仅有鲜花和笑语,也曾有过暗箭和算计,但只要心存善念,守住底线,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