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藤的花香顺着风钻进石屋缝隙,甜屋残留的腥气淡了些,可赤岩城上空的厚重阴霾,半分未散。阳光明明刺眼,落在城主府尖顶上,却像蒙了层灰,连砖石本应鲜亮的红色,都显得暗沉发乌。
石毅把林风带到守诚队驻地——一间简陋石屋,墙上挂着生锈兵器,斧刃沾着早已干涸的黑褐污渍。几个队员正擦盔甲,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里,夹着几句低低交谈。见林风进来,他们动作齐刷刷顿住,眼神又好奇又戒备,活像在打量闯进羊群的狼。
“坐。”石毅从墙角拎过木凳,递来碗浑浊的水,碗沿结着白垢。“媚姐背后是城主,你毁了甜屋,等于当众打他脸。接下来几天最好别露面,他眼线多,全城都是。”
林风接过水碗,指尖触到冰凉陶土,没喝。“城主到底在研究什么?你说的‘食灵转化’,到底啥意思?”
石毅沉默片刻,粗糙手指在膝头反复摩挲,从怀里掏出块磨损木牌。木牌边缘朽坏,刻着模糊食灵图案——像块通体赤红的晶体,周围绕着圈细碎光粒。“十年前,赤岩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有‘赤晶灵’,能净化矿石的食灵,城里铁器都亮闪闪的,连井水都带甜味。”他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可现任城主摩多上位后,赤晶灵突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堕落食灵,还有……好多再也回不来的人。”
“和城主有关?”林风追问,握刀的手不自觉收紧。
“没人敢肯定,也没人敢查。”石毅自嘲地笑,笑声满是无奈,“但他每年都抓批人去城主府,说是‘侍奉食灵’,这些人……就再也没出来过。有侥幸逃出来的疯子说,他把人当成转化食灵的‘容器’,用活人的精气喂养堕落食灵,好让它们更凶。”
林风想起清露藤被污染时的痛苦呜咽,想起甜屋里被当“养料”的少年,胸口像压了巨石,闷得发疼。食灵本是滋养生命的存在,是人与自然最温柔的纽带,怎就被扭曲成这般邪恶的工具……这比蚀骨部落的野蛮献祭,更让人心里发寒。
“我必须去城主府看看。”林风猛地站起,腰间厨师刀微微发烫,似在呼应他的决心,“要是赤晶灵真还在,要是那些被转化的食灵还有救……”
“你疯了?”石毅也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城主府守卫极严,护卫都是喝了血蜜的死士,刀砍不进,箭射不穿。更吓人的是……”他凑近林风,几乎贴耳,“听说摩多养了头‘骨甲兽’,用赤晶灵残骸改的,刀枪不入,专门处理不听话的人。前几年有个部落首领不服管,就是被它活活撕碎的。”
林风望着窗外城主府方向,那座盘踞在城市最高处的建筑,像头蛰伏的巨兽,正悄没声地吞噬无数看不见的生命。他想起清露藤重获新生的翠绿,想起“赤源晶”这个名字在脑海跳动的温度——那是食灵本身的意志,从未真正熄灭。
“总得有人去试试。”他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石毅看着他,沉默很久,久到守诚队队员都停下活,悄悄望过来。最后,他从墙上取下把缠布条的短弩递给林风:“明天凌晨,城主府西侧下水道会换班,那是守卫最松的地方。这弩箭淬了清露藤汁液,能暂时麻痹堕落食灵,你……好自为之。”
深夜的赤岩城,比白天更诡异。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卷沙砾掠过石屋,呜呜咽咽像无数冤魂低语。偶尔能听到食灵坑方向传来嘶吼,短促绝望,像困兽最后的挣扎。林风按石毅说的,绕到城主府西侧小巷,脚下石板黏腻滑溜,不知沾了什么,踩上去脚心发毛。
下水道入口藏在一堆废弃石桶后,铁盖锈得几乎跟地面融成一体,散发出馊味,还混着淡淡的血蜜甜腥。林风屏住呼吸,用厨师刀撬动铁盖,“嘎吱”一声刺耳摩擦划破寂静,他心脏猛跳,等了片刻见没动静,才掀开沉重铁盖,顺着湿滑梯级往下爬。
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水滴“滴答”回响。他掏出火折子点亮,微弱火光中,墙壁满是绿色苔藓,滑腻得像生物皮肤。脚下污水没过脚踝,冰凉刺骨,里面漂着不知名残骸,偶尔碰到脚背,像被冰冷手指勾了下,吓得人汗毛倒竖。甜腥味越来越浓,浓得几乎凝成实质,钻进鼻腔,让他阵阵反胃。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道铁栅栏,栅栏后隐约有火光晃动。林风熄灭火折子,贴着潮湿墙壁悄悄靠近,听见两个守卫的对话从栅栏那头传来。
“听说了吗?城主大人的‘转化池’就快成了!这次用了上百个灵血人,说是能造出比骨甲兽还厉害的食灵,到时候整个森林的部落都得听咱们的!”
“嘘!小声点!被大人听到,把你扔进池里当养料!”另一个声音压低些,却难掩兴奋,“不过说真的,等血晶兽成了,守诚队那些杂碎再敢蹦跶,直接让兽爷撕碎他们!”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上百个灵血人?转化池?这摩多的野心比他想的还疯狂——他要的根本不是一座城,是想掌控所有食灵,甚至……主宰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命。
他握紧厨师刀,刀刃插进栅栏锁孔,轻轻撬动。锈蚀的锁芯发出“咔哒”轻响,在寂静通道里格外清晰。林风屏住呼吸,等了片刻,见没动静,才小心翼翼拉开栅栏,钻了过去。
通道尽头是间隐蔽石室,石门虚掩着,透出里面的红光。林风贴在门边,透过缝隙往里看——石室中央有个巨大石池,池里灌满暗红色液体,浓稠得像融化的血,散发出浓郁到窒息的腥甜,正是浓缩了无数倍的血蜜。
池边绑着十几个奄奄一息的人,有老有少,他们皮肤下青筋暴起,像有无数小蛇在蠕动,脸上却挂着诡异笑容,显然正被血蜜侵蚀意识。而石池中央,漂着块巨大赤色晶体,晶体上布满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像腐烂的血管,隐约能看到里面有微弱红光在艰难跳动,仿佛在做最后的抵抗。
“那是……赤晶灵的核心?”林风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它还活着!
这时,石室石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华贵长袍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四个面无表情的护卫。男人身材肥胖,脸上泛着病态潮红,眼神狂热地盯着石池里的晶体,嘴角挂着贪婪的笑:“快了……就快了……只要吸收最后这批灵血,赤晶灵就能彻底变成‘血晶兽’,到时候,整个森林,所有食灵,都得听我的!”
他就是赤岩城的城主,摩多。
摩多的目光扫过石室,最后落在门缝后的林风身上,脸上的狂热瞬间扭曲成狰狞:“又是你这个外乡人?毁了我的甜屋,还敢闯到这来?正好,转化池还缺个活祭品,就用你吧!”
他拍了拍手,石室角落的阴影里传来沉重脚步声,地面随之震动。一头体型像大象的怪物走出来,身体覆盖着暗红色骨甲,缝隙里渗出黑色粘液,眼睛是浑浊的黑,嘴里喷出带腥气的白雾——正是石毅说的骨甲兽。
“抓住他,扔进池里!”摩多厉声下令。
骨甲兽低吼一声,朝林风冲来,沉重的脚步让整个石室摇晃。林风迅速抽出厨师刀,刀身金光在腥气中亮起,却比面对死水君时黯淡几分——这骨甲兽的邪恶气息,竟比死水君还浓郁,几乎要吞噬净化之力。
他侧身躲过骨甲兽的冲撞,刀刃狠狠砍在对方骨甲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骨甲兽吃痛,猛地转身,粗壮尾巴带着劲风横扫。林风躲闪不及,被扫中胸口,像被巨石砸中,瞬间倒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没用的。”摩多笑得得意,肥硕的脸上肥肉抖动,“骨甲兽的外壳是用赤晶灵的骨头混合堕落食灵的血打造的,你的净化之力伤不了它!放弃吧,成为我伟大计划的一部分,是你的荣幸!”
骨甲兽再次冲来,林风忍着剧痛,握紧石毅给的短弩,瞄准它眼睛的位置——那里是骨甲唯一的薄弱处。他扣动扳机,淬了清露藤汁液的弩箭“嗖”地射出,精准没入骨甲兽眼中。
“嗷——!”骨甲兽发出痛苦嘶吼,庞大身体剧烈摇晃,动作迟缓了一瞬。
就是现在!
林风不顾胸口剧痛,踉跄着冲向石池边的赤晶灵核心。他能清晰感觉到,核心里还有微弱生机在抵抗,那是赤晶灵本身的意识,它在呼救!
“醒过来!”他将厨师刀狠狠刺入石池边缘,金光顺着刀身疯狂涌入暗红色液体,与赤晶灵核心的红光激烈碰撞,“你是赤晶灵,是净化矿石、滋养万物的灵,不是什么血晶兽!”
摩多脸色大变,疯了似的冲上来:“住手!那是我的!你不能抢走它!”
他手里握着一把镶嵌黑色宝石的匕首,匕首散发着和蚀骨粉相似的腐臭气息,直刺林风后背。
林风没有回头,他将全部精神集中在与赤晶灵的共鸣上,脑海里仿佛有无数细碎光点在汇聚,一个名字渐渐清晰,带着灼热的温度——
“赤源晶。”
他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石池里的血蜜突然剧烈沸腾,赤晶灵核心爆发出耀眼红光,黑色纹路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褪去。骨甲兽发出凄厉惨叫,身上的骨甲寸寸剥落,露出底下原本纯净剔透的赤色晶体,它晃了晃庞大身躯,眼神恢复了清澈。
摩多被红光震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吐出一口黑血。他看着石池里的变化,眼神里充满绝望和不甘,喃喃自语:“不……我的血晶兽……我的一切……”
赤源晶的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石室笼罩。被绑在池边的人身上的青筋渐渐消退,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的意识,回来了。石池里的血蜜化为清澈液体,温柔地包裹着赤源晶的核心,散发出纯净的赤光。
骨甲兽——现在该叫它赤晶兽了——走到林风身边,用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像是在感谢,又像是在安抚。
林风看着恢复纯净的赤源晶,又看了看瘫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摩多,终于松了口气。胸口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住石池边缘,慢慢滑坐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
石室的门被“轰隆”一声撞开,石毅带着守城队冲了进来。看到石池里的景象,所有人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你做到了……”石毅快步走到林风身边,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眼里闪着泪光。
林风笑了笑,意识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徘徊。他知道,赤岩城的黑暗还没完全散去,那些被扭曲的食灵,那些被伤害的人,都需要时间去治愈。
但至少,此刻,光明已经真正照进了最深处的阴影,而这,或许就是一切新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