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海沟的雾气散净时,续味号的甲板上飘着淡淡的麦香,像刚烙好的饼掀开锅盖。小铁蛋攥着那团麦饼香的记忆光晕,咯咯笑着往艾拉怀里钻,小胳膊腿扑腾得欢。林风正摊开宴席残卷,指尖划过和解菜的第一味注解:欲融两域,先识苦之本——取混沌海忘忧草与味觉域醒神花,同煮三沸,去其涩,留其甘。
忘忧草?铁山挠着后脑勺,头皮上还沾着点火谷灵的火星子,俺在黑风要塞听老人们嚼舌根时说过,那草嚼着像吞了黄连,能让人暂时忘了疼,可这藏在哪旮旯?他刚说完,怀里那块焦黑的麦饼突然泛出微光,饼屑落在甲板上,竟冒出株细弱的绿芽,叶片上滚着露珠似的苦汁——这便是忘忧草,混沌海特有的药草,味苦却能麻住痛苦记忆,根须专缠宿主最刻骨的情感扎根,像条记仇的小蛇。
艾拉摘下片醒神花,花瓣边缘镶着金边,凑近闻有清冽的香,像晨露打在薄荷上。残卷说同煮三沸,怕是要让苦与香撞出别的名堂。醒神花来自味觉域的晨雾森林,花瓣能叫醒沉睡的味觉记忆,老婆婆腌酸梅时总往缸底埋片根,说是苦水养甜,当年她还以为是老人随口念叨的。她取来陶罐,把忘忧草与醒神花一股脑丢进去,注满平衡岛的泉水,石锤主动蹲下身生火,火苗舔着罐底,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像谁在底下偷喝酒。
第一沸时,罐口冒的蒸汽带着冲鼻的苦,小铁蛋皱着眉往林风背后缩,小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石锤却直勾勾盯着罐内,喉结动了动:这苦......像十年前在遗忘海沟,想不起女儿生日时的滋味。他口袋里的酸梅干烫得像块烙铁,那是女儿最爱的零嘴,当年就是为了找这味酸,才误闯海沟丢了记忆,如今酸里裹着的苦,比海水还咸。
第二沸时,苦里渐渐渗丝甜,像醒神花的香融了进去,稠得能拉出丝。艾拉突然轻呼:我想起来了!老婆婆腌酸梅时,总在缸底埋片醒神花根,说是苦水养甜,原来不是随口说的......她指尖抚过花瓣,花瓣上浮出老婆婆的笑脸,正往酸梅缸里撒花根,指缝里还沾着梅肉的红。
第三沸刚冒头,林风突然按住陶罐:等等——残卷画的火不是明火。他指着图中蜷曲的火焰纹路,跟根须小树的年轮严丝合缝,温火,得用味觉域的月光炭,借冷光慢慢焐。月光炭是吸足月精华长的特殊木炭,烧起来没焰却有光,能让食材在恒温里把深层味道吐出来。石锤赶紧换上月光炭,罐底的火一下子柔下来,苦香不再冲得人皱眉,反倒像裹了层纱,丝丝缕缕缠上鼻尖,挠得人心里发痒。
铁山按捺不住掀开罐盖,一股气涌上来,他猛吸一口,先是皱眉咧嘴,舌头都快卷成麻花,半晌却咂咂嘴:哎?这苦咋后劲带点甜?像俺娘烤糊麦饼时,边骂俺馋嘴边往俺嘴里塞,烫得舌头疼,可咽下去心里暖烘烘的......他怀里的焦麦饼突然裂开,里面裹着颗小小的糖粒,是当年他娘偷偷藏的,怕他嫌饼苦。
这就是苦中回甘林风舀出一勺汤,汤色澄黄,苦香里浮着金闪闪的光,像撒了把碎星星,混沌海的苦是藏起疼,味觉域的香是叫醒暖,煮在一块儿,才成了能让人记起为啥苦的味——就像石锤记起女儿,铁山念着娘,这不是糖,是心里的念想,比蜜还稠。
话音刚落,罐里的汤突然化作两道光,一道黑如墨,一道金似阳,分别钻进混沌海与味觉域的方向。远方的海面上,原本对峙的两域食灵突然停了动作,黑风要塞的老灶灵吸了口光,叹道:这不就是当年教小铁蛋娘烤饼的味吗?苦得值啊......混沌海的雾兽嗅着金光,竟收起了利爪,眼底滚出泪般的露珠,滴在海里地碎成甜沫。
小铁蛋被汤香勾得直伸小手,口水都快流到下巴。林风舀了勺凉汤,凑到他嘴边。小家伙抿了抿,先是皱脸,小眉头拧成个疙瘩,随即笑出两个酒窝,伸手去抓罐沿——他记不得具体的事,却尝出了那股苦过之后的暖,就像被娘抱在怀里的温度,烫烫的却踏实。
甲板上的绿芽突然疯长,叶片舒展开来,托着颗晶莹的果,果皮上写着和解菜第二味:酸中带咸,是牵挂与责任的纠缠。林风望着果实在阳光下发亮,正想伸手去摘,掌心的双符突然烫得惊人,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吞噬?他低声重复,目光扫过周围凝实的食灵虚影——甜梦灵正把面包掰给饿肚子的小灵,苦行灵的锄头在石缝里种出绿芽,一切都透着共生的暖意,哪有半分吞噬的影子?
铁山已经走到金光边缘,巨斧上的星核火映得他侧脸发红,像喝了两盅:别疑神疑鬼的,说不定是残片放的屁。他伸手去碰金光,指尖刚触到光芒,那片金光突然像沸腾的水般翻涌起来,无数细小的黑影从光流中窜出,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凉得像蛇。
不好!艾拉甩出味道晶体,五彩色光芒罩住铁山的胳膊,黑影被光芒逼退,却在光罩外凝成张模糊的脸,发出刺耳的笑,跟指甲刮玻璃似的:共生?不过是慢慢吞掉彼此的借口罢了——你看那冰魄火谷灵,它每融合一次,冰魄的冷就会被火谷的热啃掉一点,现在还剩多少自己的样子?
众人转头看向那只半冰半火的食灵,它正帮甜梦灵烘干受潮的面包,冰翅边缘果然比之前淡了些,像被太阳晒化的雪,尾羽的火焰却更旺了,烧得滋滋响。食灵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突然发出声短促的哀鸣,转身钻进金光里,没了踪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它在躲。林风攥紧双符,指节泛白,刚才的意识没骗我们,这金光里藏着能吞掉食灵本源的东西。
穿林风灵卷着阵旋风掠过金光表面,旋风触到光流的地方,竟被悄无声息地掉了一角,风里混进丝极淡的血腥味,像被割破的指尖。是光影里的暗纹。风鸟的声音发颤,你们看金光的纹路——看着像共生符印,其实每个转折处都藏着反向的吞噬符,跟藏在糖里的针。
众人凑近细看,果然在金光流动的缝隙里,发现了无数细小的反向符印,它们像寄生藤缠在共生符上,食灵们的光流每流过一处,就会被悄无声息地啃掉一点,难怪刚才的冰魄火谷灵会褪色,像被虫蛀的布。
这些暗纹在学共生的样子,让食灵们放松警惕。艾拉的味道晶体剧烈震颤,五彩色光芒忽明忽暗,跟快没电的灯笼,它们怕晶体的净化力!
话音刚落,金光突然炸开,无数黑影从光流中涌出来,化作之前冰火小兽的模样,只是这次的小兽眼睛里多了圈暗红,扑过来时嘴一张,竟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能量体,而是带着吞噬本能的怪物,像饿疯了的野狗。
铁山挥斧劈碎两只扑来的小兽,却发现碎块落地后又重新黏合,反而变得更大了,跟打不死的小强:这玩意儿还会合体?!
用共生的力量反制它们!林风突然喊道,双符金蓝光芒交织,故意让冰与火的能量在身前碰撞——没有湮灭,反而化作道淡金色的光带,光带扫过之处,小兽身上的暗红瞬间褪去,动作也变得迟缓,像被胶水粘住了腿。
对!就像刚才融合冰火能量那样!艾拉立刻操控味道晶体,将食灵们的光流拧成股双色绳,甩向最凶的那只领头小兽。小兽被光绳缠住,挣扎间冰与火的能量在它体内疯狂交织,竟地一声化作漫天光点,这次没再重组,像被风吹散的火星。
穿林风灵卷起甜梦灵的粉光与苦行灵的黄光,两种看似不搭界的能量在风里绕成螺旋,撞上小兽群时,粉色的甜与黄色的苦相互渗透,催生出种温润的能量,像融化的蜂蜜般裹住小兽,让它们在甜蜜与回甘中渐渐消散,连渣都没剩。
激战中,林风注意到金光深处有个模糊的轮廓在动——那轮廓一半像冰魄灵,一半像火谷灵,却比之前见到的任何食灵都要庞大,周身缠绕的暗纹最密,像件黑心棉的衣裳。那是源头!他指着轮廓大喊,它在吞其他食灵的本源壮大自己!
铁山扛着巨斧冲在最前面,斧刃上冰火交织的光流越来越亮,像条燃烧的双色龙:老子劈了这装神弄鬼的东西!
就在他快要冲到轮廓前时,那轮廓突然转过脸——竟是张一半结冰、一半焦黑的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的暗纹,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它张开嘴,不是咆哮,而是发出无数食灵的哀嚎,那些哀嚎像针一样扎进众人脑海,头都快炸了。
是被吞噬的食灵在求救!艾拉捂住耳朵,味道晶体突然飞到轮廓头顶,五彩色光芒垂直落下,像把钥匙插进锁孔。轮廓发出声痛苦的嘶吼,周身的暗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原本纯净的光核,像被泥裹住的珍珠。
它的核心还没被完全污染!林风抓住机会,双符化作金蓝两道箭,精准射向光核。光核被击中的瞬间,轮廓剧烈颤抖,庞大的身躯开始瓦解,无数被吞噬的食灵虚影从它体内飘出来,对着众人鞠躬后,重新融入金光中,像找到家的孩子。
暗纹随着轮廓的瓦解渐渐消失,金光变得清澈起来,流淌的光流里,冰魄灵与火谷灵的虚影重新出现,这次它们并肩而立,没有融合,却默契地一起打理着刚种下的绿芽——原来真正的共生,不是变成彼此,而是守住自己时,还能为对方搭把手,像老伙计搭伙过日子。
林风望着掌心渐渐平息的双符,突然明白那段意识的意思:共生的破绽从不是对立,而是有人借着的名义,逼着你丢掉自己,像把盐混进糖里,最后啥味都不是。根须小树的叶片作响,新的纹路爬上枝干,指向混沌海更深处的盐心岛,那里藏着和解菜的第二味原料。
而暗处,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在雾中冷笑,指尖捏碎了块黑色的盐晶,盐粒落在地上,竟化作细小的反向符印,像撒了把毒种子。那一瞬,林风忽然察觉到,青铜面具的纹路里,藏着与创世之蛇符印同源的碎片,只是早已被扭曲成了吞噬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