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赤岩城的阴影
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铁板上。离开青藤部落三天，森林的湿润气息早已被赤岩城的燥热取代，赭红色岩壁在烈日下泛着灼人的光，石缝里的紫黑色植物舒展着带刺的叶片，像在无声地警告外来者。林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青藤果的清甜还残留在舌尖，这是他仅剩的慰藉——行囊里的干粮已经见底，水壶也只剩最后几口浑浊的水。
“咔嗒。”
腰间的厨师刀突然轻微震颤，刀身纹路泛起细碎金光。林风猛地顿住脚步，抬头望向远处红岩顶端的城池。城墙垛口处，几具干枯的尸体正随着热风摇晃，破烂的衣袍下，隐约能看到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诡异的白霜，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肉。
“外乡人，停步。”
沙哑的声音从右侧岩壁传来，比风沙刮过石头还要刺耳。林风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岩缝里钻出来，皮甲上的锈迹比疤脸的更重，腰间令牌刻着“岩”字，只是边缘多了道斜痕。这人左手握着根缠着铁链的短矛，矛尖沾着暗绿色的黏液，滴落在岩石上，瞬间腐蚀出细密的小孔。
“疤脸让你来的？”林风摸向刀柄，指腹碾过熟悉的纹路。刀身震颤得更明显了，像是在呼应那矛尖的腐蚀性。
“疤脸？”那人嗤笑一声，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牙龈，“那废物被你砍了一刀就缩在城里不敢出来，还敢叫人？”他掂了掂短矛，铁链在岩石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是裂牙，负责城外最后一道‘筛子’。想进城，先过我这关。”
林风皱眉。裂牙身上的气息比疤脸更浑浊，带着股类似死水君瘴气的腐败味，却又多了种金属被强酸腐蚀的刺鼻感。“筛子？”
“赤岩城的规矩，”裂牙用矛尖指着远处城墙下的阴影，“活人进城，死人进坑。你要么把刀留下，要么……”他猛地将短矛戳进旁边的紫黑色植物，矛尖的黏液瞬间让植物枯萎成灰，“变成食灵的养料。”
林风抽出厨师刀，金光在干燥的空气里炸开，像点燃的麦秆。“疤脸的人，我杀了一个。你想试试？”
裂牙的瞳孔缩了缩，随即狂笑起来，笑声震得岩缝里的碎石簌簌掉落：“好！够狂！我就喜欢拆狂人的骨头！”他猛地甩出短矛，铁链带着破空声缠向林风的手腕，矛尖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林风侧身避开，刀刃顺着铁链劈下。“当”的一声脆响，铁链竟没被斩断，反而沾着刀刃拖出一串绿色火花，一股酸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心头一凛——这铁链竟淬了能腐蚀金属的毒液。
“嘿嘿，怕了吧？”裂牙猛地拽回铁链，短矛带着风声横扫，“这‘蚀骨链’可是用食灵的口水炼的，沾到就烂，够你受的！”
林风不再硬接，脚步在岩壁间腾挪，像只灵活的山猫。厨师刀的金光越来越亮，每次与铁链擦过，都能逼退几分绿色毒液，只是刀身渐渐蒙上了层暗斑——那是被腐蚀的痕迹。
“躲？在赤岩城，躲是没用的！”裂牙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陶罐，狠狠砸在地上。陶罐碎裂的瞬间，黑色的粉末弥漫开来，落在岩石上，竟燃起幽蓝色的火焰，迅速朝着林风蔓延。
“食灵骨粉！”林风瞳孔骤缩。青藤部落的老人们说过，用堕落食灵骸骨磨成的粉末，遇氧即燃，能烧穿皮肉直达骨髓。他不敢怠慢，挥刀劈开面前的火焰，借着反冲力跃上一块突出的岩石。
就在这时，刀身突然剧烈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林风低头，看见刀刃映出城墙下的景象——那些干枯尸体的阴影里，隐约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蠕动，像极了死水君的根须，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看什么？吓傻了？”裂牙趁机甩出铁链，缠住了林风的脚踝。黏液立刻浸透裤管，传来火烧火燎的疼。
林风咬咬牙，反手将刀刃刺入岩壁，借着力道挣脱铁链，同时一脚踹向裂牙的胸口。这一脚用了十足力气，裂牙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岩壁上，咳出一口黑血。
“你……”裂牙指着林风，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刀上有……活水君的气息？”
林风没回答，只是握紧刀柄。他终于明白刀身震颤的原因——这赤岩城的阴影里，藏着比死水君更诡异的堕落食灵，而裂牙身上的气息，与那些尸体阴影里的触须如出一辙。
裂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森白的骨头，而溃烂处蔓延的方向，正是被厨师刀划破的地方。“不……不要……”他抓着自己的手臂，像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最终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尸体迅速干瘪下去，变成和城墙上一样的模样。
林风盯着裂牙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那溃烂的方式，不像中毒，更像被某种食灵从内部啃噬。
城墙下的阴影里，触须蠕动的速度加快了，隐约传来细碎的啃咬声，像有人在嚼碎骨头。
林风握紧厨师刀，刀身的暗斑正在缓慢消退，金光重新变得纯粹。他知道，裂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危险，在那座红岩城池里，在那些蠕动的触须背后，在那个喜欢看食灵撕咬活物的城主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城门。脚下的碎石不再发烫，反而透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从城墙深处渗出来的。城门口的守卫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疤脸的贪婪，也没有裂牙的凶狠，只有一种麻木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走进坟墓的人。
“进城费，一个银币。”守卫伸出手，铁甲手套上的缝隙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
林风摸出仅剩的银币递过去，指尖触到手套的瞬间，刀身又是一阵轻颤。
“进去吧。”守卫收回手，侧身让开，“提醒你一句，别靠近城主府的方向，那里的食灵……挑食。”
挑食？林风心头一沉。这两个字比“食灵坑”更让他不安。他抬头望向城池深处，那里有座最高的塔楼，塔顶飘扬着面黑红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个扭曲的骨架，骨架嘴里叼着颗跳动的心脏——那大概就是城主府的方向。
热风卷着沙砾穿过城门，带来更浓郁的甜腻气息，比城外闻到的更清晰，像腐烂的蜜糖，黏在喉咙里，让人想咳又咳不出来。街道两旁的建筑都是红岩砌成的，门窗紧闭，偶尔有窗帘掀开一条缝，露出双窥视的眼睛，一接触到林风的目光就立刻缩回去。
“咚——咚——”
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一共响了三下。街上的行人突然加快脚步，纷纷涌向城中心的方向，脸上带着既兴奋又恐惧的神情。
“食灵坑开了！”有人大喊着跑过，撞了林风一下，却连道歉都没有。
林风握紧厨师刀，跟着人流往前走。他知道，这鼓声是召唤，召唤所有人去观看那场以人命为代价的“盛宴”。而那股甜腻的气息，正从城中心的方向源源不断地飘来，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牵引着所有被好奇心或恐惧驱使的人。
刀身的震颤越来越有规律，像是在同步那鼓声的节奏。林风抬头望向城中心，那里的红岩建筑凹陷下去一块，形成个巨大的漏斗状深坑，坑边围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像群等待喂食的秃鹫。
他停下脚步，躲在一处石拱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坑底的景象——那是个直径数十米的圆形场地，地面铺着暗黑色的石板，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与裂牙尸体相似的腐败味。场地中央，蹲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它偶尔动弹一下，带出几道银光，像是金属摩擦的光泽。
“今天的‘饲料’是个小偷。”旁边有人议论，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偷了城主的‘灵核’。”
“灵核？那可是用食灵精髓炼的，这小偷胆子够大。”
“等着看吧，今天的‘银爪’饿了三天，肯定很精彩。”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银爪？听起来像是某种堕落食灵的名字。而那所谓的“灵核”，难道和食灵的力量有关？
就在这时，坑边的鼓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急促的十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一个穿着华丽铠甲的人走上坑边的高台，铠甲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城主！是城主赤牙！”人群里有人尖叫。
林风的厨师刀突然剧烈震颤，刀身的金光几乎要冲破束缚——那城主身上的气息，竟与裂牙尸体溃烂时散出的气息同源，只是浓郁了百倍不止，像一座浓缩的食灵坟场。
赤牙举起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传遍整个广场：“今天，让银爪尝尝新鲜的血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坑底的阴影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那蜷缩的身影缓缓站起。林风眯起眼睛，看清了——那是个形似狼狗的生物，却长着银色的利爪，爪子在石板上划出火星，嘴角淌着绿色的涎水，正是人群口中的“银爪”。
而被推下坑的“小偷”，竟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浑身发抖，手里紧紧攥着个黑色的盒子。
林风的刀身烫得惊人，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预警。他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观。这赤岩城的阴影，比他想象的更深，而那所谓的“食灵”，恐怕早已被城主扭曲成了满足私欲的工具。
他悄悄退后一步，躲进石拱的阴影里，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逃跑的路线、可能的武器、围观人群的薄弱点……厨师刀的金光在掌心流转，像一颗蓄势待发的火种。
鼓声再次响起，银爪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朝着少年扑了过去。人群的欢呼声响彻广场，盖过了少年的尖叫。
林风握紧了刀。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比死水潭更黑暗的深渊，但他别无选择——有些光，总得有人去点亮，哪怕只有一把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