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酒店房间内只剩下陶夭夭一人。秦宇飞被一个“紧急的国际长途”叫到套房外间处理公务,隔着门板,能隐约听到他压低声音、流畅使用多国语言交谈的声响,这似乎又佐证了他“重要商务人士”的身份,暂时安抚了陶夭夭心中那头因幻象而不安躁动的野兽。
她独自靠在沙发上,毯子滑落至腰际也浑然不觉。窗外,海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都市繁华而冷漠的轮廓。内心的撕扯并未因秦宇飞的离开而停歇,反而在寂静中变得更加清晰。信任与怀疑如同两条巨蟒,在她脑海中死死缠绕,争斗不休。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左脚踝上那条“同心锁”脚链,冰凉的宝石触感此刻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束缚感。她想把它解下来,指尖碰到搭扣时,却又犹豫了——这是宇飞爱的证明,如果取下,会不会让他伤心?会不会……显得自己真的被“邪祟”影响了?
就在这时,房间门铃被轻轻按响。
陶夭夭以为是服务员送晚餐,或者秦宇飞忙完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整理好表情,起身单脚跳着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她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是卫风。
他依旧穿着那件略显陈旧的衬衫,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憔悴,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仿佛连日来的担忧与奔波耗尽了他的心力。但他站得很直,深褐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躲闪和犹豫,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平静与坚定。
陶夭夭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就想关门。上次他那些“疯言疯语”和剧院里突兀的拉扯,让她本能地想要回避。
“我不会进去,就说几句话。”卫风抢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她依旧有些红肿的脚踝,眼神微黯,但很快又重新聚焦在她的眼睛上。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看到我,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他语气平稳,没有丝毫逼迫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关系。”
他顿了顿,迎着陶夭夭复杂而戒备的目光,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
“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我都会在这里。用我的方式,守护你。”
这句话,不像秦宇飞那些华丽动人的誓言,没有任何修饰,质朴得甚至有些笨拙。但它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稳稳地沉入了湖底,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陶夭夭怔住了。她看着卫风那双此刻清澈见底、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的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画面:大学时他默默递来的抓拍照片,排练厅角落他安静存在的身影,他一次次焦急的警告,剧院混乱中他逆流而来抓住她手腕的温度……
这些碎片,与秦宇飞那完美无瑕却总隔着一层的温柔,形成了微妙而鲜明的对比。
“你……”陶夭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斥责他?他似乎并无恶意。感谢他?可她内心还在抗拒那个他暗示的可怕真相。
卫风没有等她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份承诺烙印在她心里。然后,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孤直的倔强。
陶夭夭扶着门框,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久久没有动作。
卫风最后的那句话,和他离去时的眼神,奇异地在她纷乱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定海神针。没有试图说服,没有强行介入,只是宣告了他的立场,他的存在。
这种方式,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这种安心,与依偎在秦宇飞怀里时那种带着忐忑的依赖感,完全不同。
她关上门,慢慢跳回沙发,脑海中两个男人的形象交替浮现。一个光芒万丈,却仿佛镜花水月;一个沉默寡言,却如同沉默的山峦。
内心的挣扎依旧存在,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而在套房外间,刚刚结束通话的秦宇飞,透过虚掩的门缝,恰好看到了卫风离去,以及陶夭夭怔忪出神的侧影。他镜片后的眼神瞬间阴鸷,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至骨节泛白。
这个碍眼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