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二楼,一间名为“听雨”的专属包间内。
与上次在北京作为拍品讲解员不同,梅知雪此次前来杭州参加拍卖会,是以青年学者的身份列席,这为她暗中观察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此刻,梅知雪站在窗前,戴着那特制晶片,目光扫过楼下芸芸众生。她能清晰地看到场内许多宾客周身缠绕着或浓或淡的欲望之气,而几个特定的方位,则隐隐散发着令她不适的灰黑色秽气流波。陆寒州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冰魄罗盘正于他膝上无声运转,磅礴的精神力借助罗盘之力,如同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全场的能量异动,尤其是那尚未现身的唐代玉璧。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一件明代黄花梨官帽椅以高价落槌后,拍卖师的声音因接下来的拍品而提高了些许:
“诸位尊贵的来宾,接下来是本次拍卖的重器之一,Lot 188,宋代龙泉窑青瓷鬲式炉!”
展台灯光聚焦,那只青瓷炉被郑重请出。几乎是同时,梅知雪晶片视野中,那缠绕在炉身的扭曲能量场骤然活跃起来。而在陆寒州的罗盘感应中,代表此物的光点也瞬间被灰黑秽气包裹,并且与楼下某个固定席位(正是杨文瑾所在)产生了强烈的能量勾连。
“起拍价,八百万!”
竞价声透过音响传来,迅速攀升。梅知雪能看到杨文瑾所在方位散发出的秽气愈发浓郁,正不断煽动着场内的贪念。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无声地敲响,不待回应,便轻轻滑开。一身浅色风衣的沈墨言出现在门口,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文,嘴角带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不请自来,还望陆先生、梅小姐见谅。”他从容地走进包间,门在身后悄然闭合,“如此盛会,又有重器牵动气机,沈某职责所在,不得不来叨扰。”
陆寒州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沉的寒意。“沈顾问,消息灵通。”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沈墨言自然地在另一张沙发坐下,目光扫过陆寒州膝上若隐若现的罗盘虚影,最终落在梅知雪身上。“美器虽好,执念伤人。梅老师,以为如何?”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只是如此神品,若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或为虎作伥,岂不可惜?”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起来,意有所指:“有时,看似在阻止灾难的人,其所行之事,所借助之力,其本身或许就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引信。梅老师,需得明辨才是。古老的盟约固然感人,但千年前的誓言,其蕴含的力量本质,是否还完全适用于当下?那份与冰雪同源的力量,在带来守护的同时,其极致之寒,是否也可能……冻结生机?”
这番话,已是赤裸裸地将矛头指向了陆寒州及其力量根源!
包间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陆寒州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冰冷。梅知雪能清晰地感受到通过同心契传来的、他那被冒犯的怒意以及冰冷的戒备。
“沈先生此言何意?”梅知雪上前一步,声音也带上了寒意。她与陆寒州共同经历的一切,岂是旁人几句话可以挑拨?
沈墨言推了下眼镜,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立场:“NIAS 存在的意义,在于维持平衡,监控一切可能打破平衡的力量,无论其表象是善是恶。梅小姐,你身负花神传承,代表的乃是天地间的生机与美好。有时,选择的道路,远比同行的伙伴更为重要。过于依赖某种极端的力量,并非明智之举。”
楼下,青瓷炉的竞拍因杨文瑾报出一个高价而陷入短暂的停滞,秽气的涌动达到顶峰。
陆寒州的意念冰冷而清晰地传入梅知雪心中:「此物不可留,必须阻止。我可用罗盘之力,远程震散其核心秽气结构,令其灵光彻底湮灭,必遭流拍。」
几乎同时,沈墨言也开口,带着告诫:「梅小姐,慎重。强行以力破法,破坏规则,会立刻暴露我们,打草惊蛇,也可能引发能量反噬,伤及无辜。NIAS 已有布置,可在流拍后以更稳妥的方式接管处理。」
梅知雪陷入了两难。
一边是陆寒州,她的盟约者,方法直接彻底,但风险未知,且似乎正印证了沈墨言关于“极端力量”的指控。
一边是沈墨言,秩序维护者,主张规则内的“稳妥”,但可能错失良机,任由秽物流转。
这是理念的碰撞,也是对她判断力的考验。
她脑海中闪过与陆寒州经历的种种,那份守护的意志绝非虚假。但也无法完全忽视沈墨言代表的官方立场与潜在风险。
电光火石之间,梅知雪做出了抉择。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楼下展台,同时通过同心契向陆寒州传递了意念:「暂缓动手,但请做好准备。」
随后,她转向沈墨言,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沈先生,我相信我选择的道路,也相信我的伙伴。规则固然重要,但面对正在发生的侵蚀,有时更需要当机立断。不过,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折中的方式。”
她没有采纳陆寒州最激烈的方案,也没有完全听从沈墨言的等待,而是选择了自己的方式。
她悄然引动体内寒梅之炁,将其极致凝聚,化为一丝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清冷净化”与“坚守本心”意境的微弱波动,如同冬日里悄然绽放的第一缕梅香,精准地穿透包间结界,投向那尊青瓷炉所在的气场核心。
“嗡——”
一声极其细微、仅在能量层面荡开的清鸣响起。那扭曲的能量场如同被投入一颗冰晶的沸水,剧烈波动了一下,其蛊惑之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与涣散。
正准备落槌的拍卖师动作微微一僵,感觉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瞬。场内几位最狂热的竞拍者,眼神也出现了片刻的清明。
就是这片刻的凝滞,让杨文瑾志在必得的气势为之一挫,另一位藏家趁机报出了新的价格。
最终,青瓷炉以高于杨文瑾报价的价格,被那位藏家拍走。物品虽未毁,但核心的蛊惑之力已被梅知雪那一丝蕴含生机的寒气暂时“冻结”和“净化”了大半,危险性骤降。
沈墨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梅知雪一眼,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梅小姐,你做出了你的选择。希望……你是对的。”他不再多言,起身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包间。
陆寒州的意念传来,冰冷的锐气已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认可:「处理得当。」
梅知雪轻轻松了口气。这场信任的考验,她凭借自己的判断和力量度过了。然而她深知,真正的风暴——那件唐代玉璧的争夺,才刚刚开始。沈墨言的警告犹在耳边,而陆寒州的力量,以及他们之间的盟约,似乎也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包间内的空气,并未因沈墨言的离开而轻松多少,反而更加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