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东头的义庄走出来,丁承平还在想着青蒿素失活一事。
虽然提纯的原理很清楚,但在这个时空,仅凭自己一个人依靠原始的实验条件还是无法做到。
想想也是,为什么屠院士用更加耐高温的乙醚去萃取而不是乙醇?分明也是觉得酒精在高温下不稳定易分解,容易导致青蒿素失去活性。
丁承平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前方。
从县城往镇子方向的泞泥道路上陆陆续续有着不少拖家带口的行人,在这即将进入寒冬的季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浪的百姓?
丁承平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如果是八九月份,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那或许是洪灾、旱灾甚至虫灾的影响,但这寒风刺骨的腊月这么多百姓被迫成为流民,难道是因为战争?
丁承平面露惧色,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厚棉袄,在护卫的陪伴下往彭家走去。
走进大门,见到大管家权叔也刚下轿子,丁承平快走两步,拱手喊道:“权叔。”
大管家抬头一看,拱拱手道:“原来是姑爷,听说这几日姑爷都在义庄照顾那些流民。”权叔突然左右看了一眼,放低声音道:“请恕老朽交浅言深,姑爷有仁爱之心本是一件善事,但这事做的不太妥当。”
丁承平将原本想要问的话憋回嘴里,皱了皱眉头问道:“还请权叔指教。”
“姑爷,赈灾与救济灾民是官府的职责,如果县衙摊派下来,彭家作为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确实得拥护支持,但咱不能越俎代庖,在官府没有摊派之前先行赈灾;上坪虽说是个小镇,但也有着一两百户人家,这隔墙有耳,传了出去对我彭家并非是件好事。”
丁承平不是聪明人,但也不傻,越俎代庖四个字一出来就知道大管家权叔是在顾忌什么。
彭家在上坪镇延绵百余年,算得上是本地大族,但到了彭凌君这一代,别说朝廷里没有族人当官可以照应彭家,更是人丁单薄到需要招婿维持家族的延续。
丁承平点点头,鞠了一躬:“权叔教训的是,在下孟浪了,但这几日我也只是给极个别生病的流民准备了些汤药,并没有开仓放粮,想来影响力也不大;至于安排人手将义庄那些去世的流民一个个入土安葬,我觉得很有必要,因为不管不问的话会导致瘟疫爆发。”
大管家权叔听了之后也是点点头:“姑爷做事颇有分寸,倒是老朽杞人忧天了,还请原谅小人多嘴。”
丁承平再次鞠躬,双手抱拳道:“不敢,小生年纪尚轻做事难免疏漏,还请权叔多多指导才是。”
“哎,姑爷客气,客气。”
丁承平谦卑有礼的态度让权叔很受用,两人客套了好几句。
见权叔面带微笑似乎心情不错,丁承平顺势问道:“敢问权叔,为什么镇上来了这么多流民,这寒冬腊月的背井离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权叔又是习惯性的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拉着丁承平衣袖往无人处走了几步,远离了些自己与姑爷身后的护卫,低声说道:“现在外头并不太平,前些日子西边有人造反,不过前几日传来消息,应该是被官府镇压了。”
“西边?西边哪里?为什么都有流民跑到了上坪镇,莫不是距离靖州不远?”丁承平追问。
大夏国全域分为十六州,每州下辖10-30个县城不等;靖州郡位于大夏国南方富饶之地,下辖14个县城,算是一个大郡,其中上坪镇属于晃县范围。
在大夏国一个县城有两万户(十万人口)就属于中上等县城,是繁华之地;二十万人口以上的县城,那是国之重镇,重要税收之地。
边疆或者偏远地区的州郡面积更大,下辖的县城也更多,但人口反而稀少,每县只有数万人口,而且因为军事战备,交通不便,土地贫瘠等原因,大多经济落后,属于小郡。
权叔再次抬头看了眼站在稍远处的护卫,见他们并没有关注二人的谈话,继续说道:“是西南域的辰州有武将哗变聚众造反,听说声势一度还闹的挺凶,占领了郡内几座大县城,还是朝廷从北部边疆征调了精锐入辰州作战才歼灭叛军,死了不少人呐。”
丁承平皱了皱眉头,回想了下脑海里大夏国的国土轮廓记忆。
“辰州属于大夏国西南边疆,距离靖州还隔着洪州,黔州,通州等郡,而且西南多山区,道路崎岖不便行走,为什么辰州的灾民都能跑到这里来?”丁承平有些不解。
听到姑爷的疑问,大管家权叔叹了口气,“这些流民大概是通州的百姓,应当是朝廷之前征调了通州还有我靖州的守军去平叛,然后受到牵连,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窜逃亡。”
丁承平更不解了:“征调通州靖州的军队去辰州平叛怎么会牵连到通州的百姓?”
权叔很是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眼,颇有深意的问道:“我的姑爷,靖州军队去平叛,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从何而来?”
丁承平想当然的说道:“那自然应该是朝廷来供给。”
“打仗是掉脑袋的活,如若朝廷提供的吃穿用度让那些军爷满意,自然无话可说,怕就怕在打完了仗之后朝廷没有任何表示,这你让那些千里迢迢前赴战场的士兵心里如何着想?”
丁承平回答道:“打仗胜利了,朝廷肯定会对表现卓越的军队跟个人嘉奖,而且还会通报全国。”
权叔再次叹了口气:“姑爷,辰州的叛乱是北疆精锐边军前往之后才剿灭的,朝廷的嘉奖通报前日也已经发到晃县县衙,但在此之前也调动了咱们靖州以及其他州郡的厢军长途跋涉的前往平叛,但或许没有立功,朝廷没有嘉奖。但他们也是人呐,能这么心平气和无功无劳的就这样返回来?”
丁承平懂了,“所以是出征返回的军队沿途作奸犯科劫掠了百姓。。。”
权叔赶紧伸出手去:“慎言,姑爷慎言。”
丁承平没有再言语了。
这真是:
匪过如梳兵如蓖,
江东小儿不敢啼,
十室九空无鸡鸣,
白骨露野化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