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安静的偏殿内回荡:
“禀殿下,曾清今日辰时出府。
先至李大人府上逗留约一个时辰,随后前往丞相府,停留两刻钟。
午后又陆续拜访了其他七位朝臣府邸。
皆为朝中颇有分量、或在士林中声望卓着之臣。”
林长生指尖轻叩桌面,眼神逐渐锐利:“可有探得他们交谈内容?”
“回殿下,”
汪直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据各府‘网’中耳目所闻,其言谈核心,与李成晟大人所述,如出一辙!
皆是忧心殿下所求过苛,恐逼大嬴铤而走险,再启战端。
言辞恳切,句句不离‘老臣为大乾社稷忧心如焚’。
‘不忍见生灵涂炭’之语。
劝诫各位大人审时度势,务必向殿下进言,应以‘务实’为重,换取和平。
莫要执着于那‘虚名’与‘难全之地’。”
他目光如电,射向汪直:“那支笔呢?可曾动用?他府中可有异动?”
汪直立刻回禀:
“殿下,那支狼毫毛笔,自雪隐放入曾清书案后,原封未动。
其府邸内外,亦无异种能量波动或特殊人员出入。
属下斗胆推测,此笔……恐怕并非即时传递信息的法器。
更像是一个‘标记’或‘信号’,其真正用途,或许需在特定时刻,由特定方式触发。
又或者……是在等待曾清完成其‘使命’后的回应?”
林长生手指轻敲案几。
“倒是很有意思,比孤想象中更加聪明。”
“那几位群臣被游说之后,有什么行动吗?”
汪直沉声道:“被曾清拜访过的几位大臣,除李成晟大人外。
其余等人,虽听闻了曾清之言,面上或附和或忧心。
但截至目前,并无一人上奏劝谏殿下更改谈判条件,更无人私下串联或有所异动。”
林长生微微一笑:“倒是机灵,没有给孤清理他们的机会。”
林长生掌控朝堂,换人是必须的。
统统要换成华夏的文臣武将。
他只信任这些文臣武将。
至于其余朝臣,天元大陆很大,总有安置的地方。
“曾清盯死,孤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劝孤,还是只敢撺掇别人。”
遵旨!”汪直叩首应诺,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悄然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殿下,”曹安在一旁低声询问,“可要传召陈公台、狄怀英与李善长三位大人前来商议?”
林长生略一沉吟,摇了摇头:
“不必。曾清跳梁,不过是疥癣之疾,翻不起大浪。
眼下关键,仍在赢臻。
孤倒要看看,她这三日,除了派雪隐送出一支‘哑笔’,还准备了什么‘惊喜’。”
曹安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退出了书房。
留下林长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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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第二日。
林长生一早便来到御书房批阅奏折。
辰时已过,巳时初刻。
陈宫与狄仁杰联袂而入,步履无声,神色肃然。
李善长则早已坐在侧案前,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中,运笔如飞。
“殿下,”陈宫率先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冷静,
“边境急报:大嬴两大主力军团,已由对峙状态,转入一级战备。
其前锋游骑活动范围扩大五十里,与我大乾斥候小队发生小规模摩擦七次,互有损伤。
对方意图,显在施压。”
狄仁杰紧随其后补充道:
“京城方面,臣梳理了昨夜至今日辰时的所有异常联络记录。
皆在可控范围内,无常司、执金卫明暗哨已全面布控。
使馆及曾清府邸,俱在网中,飞鸟难遁。”
林长生笔下未停,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问道:“使馆动静?”
“赢臻自前夜启用‘万里幻象阵’后,便再未踏出静室一步。”
汪直如同从阴影中渗出般悄然出现。
“其侍女雪隐亦未离开使馆范围。
蒙放等人被严令约束于馆内,躁动不安但无人敢违令。
使馆内一片死寂……反常的死寂。”
林长生眉头一皱,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怀英,你觉得这正常吗?”
狄仁杰躬身:“殿下,微臣觉得很不对劲!”
“殿下前些日子,给对方的期限乃是三天内!”
“后日便是限期时间!”
“对方却仍然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两种可能!”
狄仁杰顿了顿。
“继续。”
林长生敲了敲桌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找到了可以打动殿下的东西,有恃无恐!”
“要么他们正在想着怎么离开京城!和大乾开战。”
林长生沉思片刻。
看向陈宫:“公台,你觉得呢?”
陈宫闻言,拱手示意,声音沉稳有力:
“殿下,怀英兄所言甚是。
她前夜不惜动用‘万里幻象阵’请示大嬴皇帝,足见其重视,亦表明此事她一人难决。
如今期限将尽却闭门不出,不外乎怀英兄说的两种情形。”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
“不过微臣倒是觉得,对方可能是已寻得足以撼动殿下心意的替代之策。
胸有成竹,故能沉得住气,静待最后时刻才亮出底牌,以期一击奏效。
此策必非寻常金银补偿,恐是涉及疆域、战略要地或……某种特殊机缘”
林长安又看向李善长:“善长公,你认为呢?
李善长立马起身:“殿下,微臣认为,怀英兄和公台兄,分析的很有道理。”
“微臣也认为,对方或许是找寻到了解决方案。”
林长生听完众人分析,微微一笑:“看来这位长公主,是笃定孤会对她的替代品动心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曹安匆匆入内:
“殿下!曾清求见!”
众人神色一凛。林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来得正好,宣!”
片刻后,曾清拄着拐杖缓步入殿。
这位前丞相虽已白发苍苍,却仍精神矍铄。他恭敬行礼:
“老臣曾清参见太子殿下。”
曾清虽然从相位上面退了下来。
但是仍是有着闲职,只是一般不会让他出席。
所以拜见林长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林长生并未立刻让他起身,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
“曾老大人免礼。”林长生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今日入宫,所为何事?莫不是府中清闲,想与孤品茗论道?”
曾清缓缓直起身,浑浊的老眼迎上林长生的视线,脸上带着惯有的、忧国忧民的沉重:
“回禀殿下,老臣今日冒死觐见,非为闲谈,实为社稷悬心,夜不能寐啊!”
他顿了顿,拐杖在地面轻轻一顿,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殿下,大嬴之事,朝野议论纷纷。
赢城固然罪该万死,大嬴也理亏在前。
然则,殿下所求三城之地,大嬴国君亲笔致歉……此二者,无异于掘其祖坟,辱其国格!
老臣听闻,大嬴边境百万大军已磨刀霍霍,战备升级,小规模摩擦已有数起!
其长公主赢臻,更是深居使馆,闭门不出,其意难测。殿下啊……”
曾清的语气愈发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悲怆:
“老臣历经三朝,深知兵凶战危!
一旦战端开启,必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我大乾承平日久,虽有强军,然则百万大军相搏,耗损必巨,动摇国本!
百姓何辜?将士何辜?
为一赢城、为三城之地、为一纸虚名,值得赌上我大乾万千黎庶性命、数十年之国运吗?”
他向前一步,深深一揖:
“殿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然此次所谋,是否……过于刚硬了?
老臣斗胆,恳请殿下三思!退一步海阔天空!
若能以其他条件替代此两项,消弭兵祸,保我大乾山河无恙,百姓安居,方为上上之策!
殿下明鉴,老臣一片赤诚,皆为江山社稷,绝无私心!”
这番言辞,悲天悯人,掷地有声,将一个忧国忧民、不惜犯颜直谏的老臣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若非林长生早已洞悉其昨日串联之举,更知那支笔尚在其书案之上。
恐怕也会被其情真意切所打动几分。
林长生听完,脸上依旧没有波澜。
“曾老大人,这就是你不惜重新出山,面见诸多后辈,也要向孤传达的东西吗?”
“是!殿下!老臣认为,大乾这些年,连连天灾人祸,应该休养生息,而不是再起兵戈!”
“这对大乾百害而无一利啊!”
曾清匍匐于地,声声如真!
林长安端起茶杯缓缓轻饮一口:
“曾老大人倒是忧国忧民,但孤有个问题,希望曾老大人为孤解答一下。”
林长生说完,没有管对方是否答应,继续说道:
“若此刻,是我朝的细作潜伏大嬴中枢三十年,构陷忠良,动摇国本,被大嬴发现诛杀后。
大嬴是否会要求大乾割地赔款,是否是要求孤的父皇亲笔致歉于大嬴?”
曾清脸色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林长生会如此反问,且角度如此刁钻犀利。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试图辩解:“殿下,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
“有何不同?”林长生打断他。
声音陡然转冷,殿内温度仿佛骤降几分,
“是赢城做的恶不够深?还是我大乾将士百姓的命不值钱?
亦或是……我大乾的尊严,在你曾老大人眼中,本就该比大嬴低上一等?!”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凛冽的杀气!
曾清身躯猛地一颤,匍匐于地上的老脸瞬间褪去血色。
不过毕竟是老臣,很快便镇定下来了:“殿下息怒!”
“老臣绝无此意!”
“老臣只是认为,如果大嬴大乾双方再起兵戈,遭殃的还是百姓!”
“一切应该以和为贵!”
这话一出,不止林长生,在场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向曾清的眼神,带着异常的疑惑。
林长生的疑惑更甚
“曾清?!这是你真心想法?”
“老臣不敢隐瞒!这是老臣的心中所想!”
林长生笑了,笑得异常夸张!
整个房间都飘荡着林长生夸张的笑声!
甚至眼泪都出来了!
良久,他的笑声停止,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
“曾清啊曾清……孤真怀疑你是不是,蒙骗了皇爷爷才成为的丞相,还是老糊涂了!”
林长生缓缓起身,目光如刀般锋锐:
“曾清,你可知大嬴三十年前为何要派赢城潜入我大乾?他怕我们!怕我们对他们造成威胁!”
他踱步至殿中,声音愈发冷厉:
“若按你所言以和为贵,我大乾就该敞开国门,任由大嬴宰割?”
“你口口声声说百姓何辜——”
林长生突然提高音量:
“那赢城构陷忠良时,导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他窃取军情时,害死多少边境将士?!”
“如今你让孤退一步,是要让那枉死的冤魂永不得昭雪吗?!”
他猛地转身,蛟龙袍翻飞:
“孤今日索要三城,要的不是土地,而是我大乾的尊严!”
“要那大嬴皇帝亲笔致歉,要的不是文书,而是还天下一个公道!”
林长生直视曾清,一字一顿:
“曾清,你为官数十载,难道还不懂——”
“国与国之间,从来只有强弱之分,没有和贵可言!”
“今日孤若退让半分,明日大嬴的刀就会架在更多大乾子民的脖子上!”
“要想和平!只能靠我大乾的战士用命去堆!”
“去堆出一个和平盛世!”
“是我大乾的战士,用手中的利刃,用胯下的战马!去告诉我大乾的敌人!”
“大乾,宁死不屈!”
“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庇护着身后的万家灯火!”
“现在!回答我!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林长生的声音响彻整个书房!
震得的房檐都抖了三抖!
狄仁杰和陈宫依然站如松,李善长正常批阅奏折,汪直如同阴影。
几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曾清,身体越发颤抖。
“殿...殿下息怒!”曾清的声音干涩嘶哑。
“老臣...老臣绝非此意!老臣只是...只是忧心战火一起,生灵涂炭,我大乾...大乾元气未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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