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安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唤醒的。
意识如同沉在浑浊的水底,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挣扎着浮出水面。
她睁开眼,依旧是“萤火”实验室那熟悉的、带着冰冷科技感的天花板。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与匮乏,胸口那冰蓝色的“星核”能量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只提供着维持生命最基础的热量。
她艰难地偏过头,第一时间望向旁边的平台。
谢予琛依旧躺在那里,双目紧闭。
但与她昏迷前相比,他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骇人的惨白,唇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最重要的是,监测屏幕上那条代表脑波的曲线,虽然依旧低平微弱,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直线,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起伏波动。
他还在。而且,似乎……在一点点地挣扎回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relief 涌上喉头,让她鼻腔发酸。她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想去够旁边平台上的水杯,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眼前发黑,手臂无力地垂落。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但稳定的手,轻轻托住了她坠落的手腕,并将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姜时安猛地一震,循着那只手看去——是守夜人操控的一台简易服务机器人。
“您的身体需要补充水分和营养。”守夜人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顺从地含住吸管,小口地汲取着甘霖,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意识也清明了不少。
“他……怎么样了?”她声音依旧沙哑,目光紧紧锁在谢予琛身上。
“目标谢予琛的生命体征已脱离最危险阶段,进入极度缓慢的自主修复期。意识活动仍处于底层水平,但稳定性较之前有所提升。完全复苏时间无法预估。”
缓慢修复……无法预估……
但这已经比最坏的情况好上太多了。
姜时安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笼罩。他们两人现在都如同废人,几乎失去了所有自保能力。而外部呢?那些空间畸变点虽然被清除了大部分,但隐患真的彻底解除了吗?那个曾发出未知信息流的存在,会不会再次找来?还有谢氏家族内部那些叛徒……
“实验室外部情况如何?有无异常能量波动或接近信号?”她强迫自己思考,尽管大脑因虚弱而阵阵抽痛。
“实验室外围防御系统运行正常。未检测到大规模异常能量波动。但……”守夜人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在标准时间14小时前,捕捉到一次极其短暂、微弱的空间扰动信号,来源不明,频谱特征与之前摧毁的幽紫信标残留频率存在约12%的相似度,但无法确认其性质与意图。信号一闪即逝,未能追踪。”
空间扰动?与信标残留频率相似?
姜时安的心猛地一紧。果然,麻烦并没有结束!是“门”后存在的其他手段?还是别的什么被吸引过来的东西?
“提高警戒等级。所有探测设备全功率运行,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她下达指令,声音因紧张而绷紧。
“明白。”
实验室再次陷入了沉寂,但这一次的寂静中,却多了一丝无形的、令人不安的张力。姜时安靠在平台上,一边缓慢地恢复着力气,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体内的“星核”余烬如同响应她的意志般,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自行吸纳着空气中游离的微弱能量,尝试着重新点燃。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谢予琛身上。看着他那微弱但持续的脑波起伏,仿佛在确认他依旧“存在”的证据。偶尔,她会看到他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或是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抽动一下,仿佛在昏迷中依旧与什么无形之物抗争着。
每一次微小的动静,都让她的心随之牵动。
时间在煎熬与希望交织中缓慢流逝。
几天后,姜时安已经能够勉强坐起,进行一些简单的能量引导练习,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而谢予琛的状态也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好转,他的呼吸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脑波曲线的起伏幅度也隐约增大了一点点。
就在姜时安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冰蓝能量引导至指尖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谢予琛那一直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心脏狂跳起来,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一下,两下……
那颤动越来越明显,仿佛沉睡者即将苏醒前的挣扎。
然后,在姜时安几乎要停止心跳的注视下,谢予琛那浓密而长的睫毛,如同挣脱了沉重的束缚,**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昏暗的光线落入他久未见光的眼眸,那瞳孔初时是涣散的、茫然的,带着长时间昏迷后的空洞与迷惘。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只是在空中游离了片刻,最终,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引力牵引,**缓缓地**,**落到了**旁边平台上,那个正死死望着他、脸色苍白、眼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深沉担忧的女人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带着初醒的懵懂,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也无法辨认出她是谁。
姜时安看着他茫然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酸涩与恐慌交织涌上。他不记得了吗?不认识她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猜测击垮的瞬间——
谢予琛那涣散的瞳孔,**极其缓慢地**,**开始聚焦**。
那空洞的茫然如同潮水般褪去,一种熟悉的、带着冰冷质感的锐利,如同破开冰层的利刃,一点点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底。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她的脸。
然后,他那干裂苍白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丝气音。
但姜时安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一个无声的,带着确认与某种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
“……姜……时……安……”
他认得她。
他醒过来了。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姜时安所有的防线,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想要回应,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用力地点头。
谢予琛看着她汹涌而出的眼泪,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中,冰冷之下,似乎也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他试图抬起手,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最终只是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实验室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呼,没有激动人心的对话。
只有无声的凝视,滚烫的泪水,和那在生死边缘徘徊后,终于重新连接上的、微弱却坚韧的视线。
希望的火种,在两人交汇的目光中,似乎真正开始重新点燃。
然而,无论是沉浸在巨大情绪波动中的姜时安,还是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谢予琛,都没有察觉到——
在实验室外部,那无尽的、被伪装掩盖的岩层阴影深处,一点极其隐晦的、非自然的反光,如同窥视的眼睛,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
某种东西,确实已经找到了这里。
并且,正在耐心地等待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