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琛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层流淌着母亲能量的光膜时,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那层光膜,温暖而柔和,散发着令他灵魂深处都感到熟悉和悸动的气息。
这气息,与他记忆中母亲最后时刻的绝望与温柔重叠,与他十几年来依靠的那些冰冷、充满杂质的替代能量截然不同。
是真品。是母亲真正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支撑他十几年的仇恨基石,在这一刻,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他身后的手下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李铭站在稍远的位置,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老板那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和迷茫的背影。
屏障内,我紧握着吊坠,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陈姨和黑石一左一右站在我侧后方,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手中的武器并未放下。
我们都清楚,这层屏障或许能阻挡物理入侵,但阻挡不了谢予琛那与系统同源、可能更加狂暴的能量。
谢予琛的指尖,终于轻轻触碰到了光膜。
嗡——
光膜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鸣响。乳白色的能量如同水波,温柔地包裹住他的指尖,没有排斥,没有攻击,只有一种仿佛等待了太久、终于接触到亲人的、悲伤的抚慰。
他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这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母爱能量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那温暖的力量却仿佛带着某种吸力,让他僵在了原地。
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痛苦和挣扎的裂痕。
“……母亲……”一声极低极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哽咽,从他喉间溢出,破碎不堪。
这声呼唤,让我的眼眶再次酸涩。我知道,他信了。至少,他相信了这能量源自母亲,相信了屏障的保护出于母亲的意志。
“打开它。”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疲惫,和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让我……进去。”
我没有立刻回应。信任的建立如同琉璃,一旦碎裂,痕迹难消。我无法忘记他之前的暴怒、威胁,以及用母亲来要挟我的冰冷话语。
“你保证,”我盯着他,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个人进来。放下所有武器和敌意。并且,承诺绝不会伤害陈姨和黑石,绝不会再试图抢夺项链,更不能用我母亲来威胁我。”
我一字一顿地提出我的条件。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争取到的安全保障。
谢予琛沉默了。他依旧闭着眼,指尖停留在光膜上,感受着那阔别已久的温暖。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天人交战。骄傲、掌控欲、长久以来养成的戒备,与眼前这不容置疑的真相和内心深处对母爱的渴望,在进行着激烈的拉锯。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通道另一端隐约传来他手下不安的躁动。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充斥着暴怒和冰冷的黑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痛苦、迷茫、以及一种……被打碎后试图重新拼凑的艰难。他看向我,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复杂地落在我的脸上,仿佛要透过我的皮囊,看清内里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陌生的“妹妹”。
“……我保证。”他吐出了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斩断某种枷锁般的沉重。
他收回手,转身,对着身后的手下,用恢复了部分冰冷、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所有人,退到通道入口外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不准有任何行动。”
“谢总!”李铭忍不住出声,带着担忧。
“执行命令!”谢予琛的声音陡然转厉。
李铭和其他手下不敢再多言,只能依言后退,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
谢予琛这才重新转向光膜,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武器。“现在,可以了吗?”
我看向陈姨和黑石,用眼神询问他们的意见。
陈姨微微点头,低声道:“屏障能量在减弱,支撑不了太久。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黑石也收起了武器,但肌肉依旧紧绷,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尝试着通过吊坠与屏障建立联系。“系统,协助我,暂时打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指令收到。正在分析屏障结构……能量引导中……】
吊坠光芒闪烁,我感觉到一股能量顺着我的手臂流向光膜。光膜上,对应谢予琛面前的位置,能量如同水波般旋转、稀释,缓缓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光门。
光门之外,是谢予琛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
光门之内,是我们三人警惕而坚定的目光。
他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迈入了光门。
在他完全进入核心实验室的瞬间,身后的光门迅速闭合,重新化为完整的光膜屏障。
现在,这“摇篮”的最深处,只剩下我们四人,以及中央核心舱体内,那个仿佛见证着这一切的、属于谢婉清的能量轮廓。
谢予琛站在距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的目光先是贪婪地、带着无尽痛楚地望向核心舱体,在那里停留了许久,仿佛要将那模糊的能量轮廓刻进灵魂里。
然后,他的目光才缓缓转向我,落在了我手中的吊坠上,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
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
兄妹。
“宿主”与“钥匙”。
曾经的“买家”与“囚徒”。
复杂的身份和过往,在这一方被母亲能量守护的狭小空间里,碰撞出无声的火花。
“现在,”我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可以谈谈了。关于妈妈,关于系统,关于……我们。”
谢予琛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叹息。
信任的碎片散落一地。
而重建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第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