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沐甫一踏入千蛟城那喧嚣而秩序井然的街道。
周身那并未刻意收敛的合道境巅峰气息,便引起了城中强者的注意。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道魁梧的身影便自城中心那座宏伟的殿宇中冲天而起。
片刻后便落在了叶之沐身前,
正是千蛟城城主秦龙胜。
他脸上带着恭敬,对着叶之沐郑重拱手,声音浑厚:
“大长老!您终于到了。”
他略微压低声音:
“自收到您的传信后,我便已安排妥当,至先宗宗主徐任圣,此刻已在城内等候多时。”
叶之沐闻言,深邃的眼眸里波澜不惊。
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好。且看他此番,能说出些什么内情来。”
“大长老请随我来。”
秦龙胜侧身,做出一个引路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转眼便来到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千蛟殿。
殿内守卫的妖族修士见到叶之沐,无不躬身垂首,敬畏异常。
叶之沐径直走向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主位,坦然坐下。
秦龙胜则肃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不多时,殿外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在两名气息彪悍的妖族守卫带领下,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带着几分憔悴的中年修士快步走入殿内。
他便是至先宗宗主,徐任圣。
一见到端坐于主位之上的那道青衣身影,感受到那即便收敛也依旧如渊如岳的恐怖威压,
徐任圣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拱手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剑神......不,叶长老”
叶之沐目光垂落,平淡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徐宗主,十年未见,倒是……风采依旧。”
这看似寻常的寒暄,落在徐任圣耳中却如同惊雷,带着刺骨的嘲讽意味。
他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急声道:
“叶长老!当年神剑崖之事,确有隐情!徐某……亦是身不由己啊!”
叶之沐神色未变,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只淡淡道:
“那便快讲。”
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徐任圣不敢有丝毫犹豫。
此事关乎他个人生死,更关乎整个至先宗的存亡续绝。
他深吸一口气,忙不迭地开口道:
“我至先宗当年参与其中,完全是受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受胁迫?”,叶之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与之前孙海冥透露的信息有吻合之处,孙海冥也曾暗示过身不由己。
但流云宗宗主云轩染并非被胁迫,更像是被误导,
而金霞宗宗主金元田,态度也不像是被胁迫的。
难道每个人遇到的情况还不一样?
他追问道:“受谁胁迫?”
徐任圣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魔族!”
“魔族?”
叶之沐眼中掠过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嘲讽:
“我与魔族素无仇怨,十年前,我甚至未曾与魔族有过任何交集。
徐宗主,你觉得此等借口,可信么?”
感受到叶之沐话语中的寒意与不信,徐任圣脸上血色尽褪,当即立下天道誓言:
“叶长老!徐某绝非虚言!若有半句假话,愿受天道雷罚,宗门覆灭!
当时魔族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大量属于我人族的至宝,
以此设下陷阱,虏获了我至先宗众多长老与核心弟子,
用他们的性命相胁,逼迫我必须前往神剑崖,按照他们的指令行事!
徐某……也是为了保全宗门香火,不得已才参与其中啊!”
他话语急促,眼神中的恐惧与悔恨不似作伪。
大殿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气氛凝重得要滴出水来。
见徐任圣竟毫不犹豫地立下天道誓言,
周身隐隐有法则涟漪波动,确无伪饰。
叶之沐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天道誓言关乎道心根本,修士绝不敢在此事上欺瞒。
然而,信其被胁迫是一回事,理解魔族动机又是另一回事。
他眉头深锁,陷入沉思。
十年前的他,与魔族可谓是毫无关联。
对方为何要处心积虑布下此局?
一旁的秦龙胜见叶之沐沉吟不语,知其心中尚有疑虑,
更明白此刻需有人唱黑脸。
他当即踏前一步,目光如电,逼视着徐任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宗主!即便你当年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但你终究是参与了那场围剿!
此事,难道你想凭一句‘不得已’便轻飘飘揭过吗?”
徐任圣要的就是这句话!
只要对方愿意谈,那就意味着有余地,有转圜的可能。
他脸上立刻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恳切,
连忙朝着叶之沐的方向再次拱手,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
“叶长老明鉴!秦长老所言极是,徐某不敢推脱罪责!
当年徐某虽身在神剑崖,
但心中实无半分加害之意,更未曾动用任何阴毒手段,
这一点,以叶长老之能,当时定然有所感知。
徐某及至先宗,对叶长老、对沐云宗绝无半分恶意啊!”
他这话倒是不假。
当年神剑崖上,徐任圣确实如同走个过场。
出手敷衍,未尽全力,更未如金元田等人般狠下杀手。
徐任圣觑了一下叶之沐的神色。
见其依旧面无表情,心中稍定,继续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至先宗愿奉上足够的赔礼,聊表歉意与诚意,
恳请叶长老与沐云宗宽宏大量,莫要因此事伤了彼此和气。
我宗……真心愿与沐云宗交好!”
叶之沐依旧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
秦龙胜立刻领会,再次厉声开口,语气咄咄逼人:
“赔礼?哼!徐宗主,你且说说,什么样的赔礼,能抵得过我沐云宗大长老当年险些陨落之仇?”
徐任圣本质上更像一个精明的商人,而非纯粹的修士。
他深知在这场交锋中自己必然处于下风。
但他所求的,并非个人脸面,
而是将整个至先宗从这场恩怨中摘出去。
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
哪怕姿态放得再低,付出再大代价,在他看来都是胜利。
他主动示弱,言辞恳切,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然而,那恰到好处的惶恐,
那卑微的姿态,
那急于寻求生路的迫切,
却有七八分是演出来的。
真话假意交织,虚实难辨,
这才是他谈判的精髓所在。
让人抓不住任何错处,反而显得“诚意十足”。
他像是被秦龙胜的话逼到了绝境,脸上露出挣扎与肉痛之色,
最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报出了一个让整个千蛟殿瞬间陷入死寂的数字:
“至先宗……愿奉上十万中品灵石,作为赔罪之礼!恳请叶长老高抬贵手!”
“十……十万?中品灵石?!”
饶是秦龙胜身为一族之王,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端坐于主位,一直神色淡漠的叶之沐,眼中也骤然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夺……多少?
十万中品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