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是检验一个政权韧性的试金石。当曹操南顾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零陵这台由林越一手打造、融合了现代理念与古代坚韧的机器,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和效率。
内部,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弓弦,紧张却有序。
水泥驰道的建设成为了重中之重。数以万计的民夫(多为以工代赈的流民和轮值的府兵)奋战在崇山峻岭之间。林越将工程学中的项目管理发挥到极致,分段承包,责任到人,奖惩分明。遇到险峻地段,他甚至亲自带着工匠,运用杠杆、滑轮组和简易火药(这是他谨慎拿出的又一张底牌,仅用于开山炸石,配方和用途严格保密)开路。轰鸣的爆破声在山谷间回响,碎石飞溅,一条平坦、坚固的灰白色大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荆南的山水间蜿蜒伸展。当第一辆满载军械的四轮马车(轴承经过林越改进)仅用三天时间就走完了以往需要十天的路程,从零陵抵达桂阳前线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条“血脉”的巨大价值。
军工坊区内,高炉的火焰从未熄灭。郁林铁矿的矿石被源源不断运来,经过改进的炒钢法(林越根据记忆提供的思路)冶炼出的钢材,质量更上一层楼,打造的刀剑更加锋锐坚韧,弩机的核心部件也更加耐用。妇女和老人被组织起来,负责箭杆的打磨、羽毛的粘贴和皮甲的缝制。一种“全民备战”的氛围弥漫开来,却少见恐慌,更多的是一种被组织起来的、沉静的力量。
蒙学堂内,朗朗读书声依旧。蔡文姬坚持认为,越是危难时刻,越不能放弃对未来的投资。她拖着日益沉重的身子,亲自审定蒙学教材,在其中加入了简易的算数、地理常识甚至基础的忠义、保家卫国的道理。这些孩童,是零陵未来的种子。
而蔡文姬本人,则是林越内心最柔软的牵挂,也是最坚实的后盾。孕期的反应和日益膨大的腹部让她行动不便,但她依旧每日出现在行台,处理政务,协调各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林越再忙,每晚也必会抽时间陪她散步,感受着腹中胎儿的动静,那短暂的温馨,是他在沉重压力下最重要的慰藉。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一次散步时,蔡文姬倚着林越,轻声道。
林越望着南方隐约的山峦,沉默片刻,道:“若为男孩,便叫林安南,愿他能守护这南疆安宁。若为女孩……便叫林宁,愿她一生安宁,也愿这天下,早日安宁。”
蔡文姬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泛起柔光,轻轻点了点头。
外部,外交的棋局在沉默中激烈交锋。
阿石在长沙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张羡依旧首鼠两端,既害怕零陵败亡后曹操兵锋直指长沙,又担心与零陵绑定过深会引来曹操的优先打击。其子张怿则彻底倒向了“降曹”的论调,与江东使者(诸葛瑾仍在长沙活动)往来密切。
面对僵局,林越授意阿石,祭出了杀手锏。他让阿石“无意中”向张羡透露了零陵正在与交州士燮秘密接触,并已取得初步进展的消息,并暗示,若长沙不保,零陵仍有南下交州,以图再起的退路。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震动了张羡。他原本以为零陵已是瓮中之鳖,只能与长沙共存亡,没想到林越竟然暗中布局,留了后路!这意味着,如果长沙选择投降或坐视,一旦零陵真的南撤,那么长沙将独自面对曹操或孙权的压力,下场可能更惨!
与此同时,大乔主持的市易司,展现了其超越商业的价值。她利用乔家旧日残存的人脉和零陵独有的货物(纸张、玻璃镜、优质铁器),成功打通了通往交州郁林郡(与零陵控制的郁林郡接壤)的商路。交州方面对零陵的“奇货”极为感兴趣,尤其是洁白柔韧的纸张和清晰照人的玻璃镜,在交州士族阶层引起了轰动。虽然士燮本人态度依旧谨慎,拒绝与零陵正式结盟,但默许了边境贸易。一批批零陵急需的优质铁矿、犀牛皮甲、药材,开始通过这条隐秘的商路,源源不断输入零陵。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条商路,零陵得以绕过荆州和江东的封锁,与外界保持了信息沟通。一些关于北方局势、许昌动向的模糊情报,也开始零星传来。
然而,坏消息总是不期而至。
就在零陵上下为打通交州商路稍感振奋时,北方探马传回确凿消息:曹操派遣大将夏侯渊、于禁,率精兵五万,进驻宛城,兵锋直指南阳!同时,曹操的使者已经抵达襄阳,面见病重的刘表,呈上天子诏书,“慰勉”之余,亦不乏威慑之意。
荆襄的阴云,已浓重得化不开了。战争,一触即发。
零陵行台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夏侯渊、于禁已至宛城……曹操这是要动手了。”王统领声音沙哑。
“刘表病重,襄阳人心惶惶,恐难久持。”蔡文姬忧心忡忡。
大乔沉默着,将一份市易司关于近期粮价波动和物资储备的报告轻轻放在林越案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零陵城忙碌而肃穆的景象。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几分孤独,却依旧挺拔如松。
良久,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传令三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通告荆南百姓,曹操大军不日南下,零陵,已无退路。”
“我们要让曹操知道,想拿下荆南,须用他北地精锐的尸骨来铺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蔡文姬身上,温柔而坚定。
“也告诉我们的孩子,他的父亲,会为他打下一个……能安然生长的世界。”
零陵的钟声,低沉而悠远地敲响,如同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了悲壮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