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村西头的土路上,一群大老爷们正光着膀子,嘿咻嘿咻地搬石头修路。
顾建国也在其中。
他浑身都是汗,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泛着油光,脊背上的肌肉随着搬石头的动作一块块鼓起。
“建国,你还出来干这累死人的活儿干啥啊?”一个相熟的村民把手里的石磙子放下,擦了把汗,冲着他喊。
“就是啊,你家小柔现在这么有出息,你就在家等着享清福不就得了!还跟我们这些穷哈哈的一起受这个罪。”
“你这福气,咱们整个村都比不上!”
顾建国听着这些话,心里头那叫一个美。
他嘴上却憨厚地笑着:“哪能啊,我就是个劳碌命,一天不干活,浑身都难受的紧。”
说是这么说,可他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这几天,家里的伙食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闺女每次从城里回来,都偷偷塞给他跟秀芳钱,还带回来不少肉和细粮。他肚子里天天都有油水,干活都比以前有劲儿了。
连带着,他自个儿的口袋里都揣上了几块钱的“私房钱”,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高兴是真高兴,可顾建国心里也酸酸的。
都怪自己没本事,没能耐,才要让一个娇滴滴的闺女出去抛头露面,辛辛苦苦地挣钱养家。
他们当爹妈的,哪能心安理得地在后头偷懒享福?
那不成混账了嘛。
大家伙儿看他这副样子,更是起劲地吹捧起来。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还偷偷凑到顾建国跟前,递了根烟。
“建国哥,你看……你家小柔现在在城里肯定有人脉吧?”
“能不能……帮我家那小子问问,看有没有啥临时工的活儿?咱也不挑,能进城就行。”
另一个人也赶紧凑上来:“是啊是啊,建国哥,实在不行,能不能让小柔收下我家那皮猴子当个学徒?学点医术,以后也能有门手艺傍身,饿不死。”
“你家小柔真是咱们村的头一份人物了,城里人的病都能看!”
“长得还那么俊,这福气,啧啧,以后肯定能找个顶好的女婿,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一句句的夸赞,跟不要钱似的往顾建国耳朵里灌。
他被夸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儿地摆手。
“没你们说的那么好,那孩子就是瞎学的,天天熬夜看书,身子都快熬坏了。”
“在城里看病也挣不了几个钱,每次来回都提心吊胆的,这差事不好干,不好干。”
他嘴上谦虚着,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的闺女,就是这么优秀,这么好!
是天底下最好的闺女!
她就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过最好的日子!
不远处,一个正在田埂上歇脚的女知青,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叫王娟,是几年前下乡来的知青。
王娟长得也算清秀,在知青点里也是被人追捧的对象。
可自从顾柔那张脸越长越开,村里男人的目光就全黏在了顾柔身上,再也没人多看她一眼了。
她早就嫉妒顾柔那张狐媚子脸了。
现在听到这些村民把顾柔吹捧上天,她心里的酸水更是咕嘟咕嘟往外冒。
一个泥腿子,能有多大本事?
王娟不屑地撇了撇嘴。
再厉害,不也是个乡下丫头?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就是目光短浅。
还有那个顾柔,会点三脚猫的医术,就真把自己当神医了?还跑到城里去看病?
切。
王娟心里冷笑。
就凭她那张脸,去城里是看病还是干别的,可就说不准了。
城里有些男人,就喜欢这种乡下来的,又俏又嫩,还带着一股土气的野味儿,花几个钱就能弄到手。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把顾柔的真面目给揭穿了!不能让她再这么得意下去!
正当王娟心里盘算着恶毒计策的时候,修路的那群人里,又有人换了个话头。
“哎,你们说,顾建党他们一家子,咋好几天都没见着人了?”
“是啊,也不知道他家顾丽得的是啥怪毛病,以前好好的一个姑娘,咋说不行就不行了?”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接了腔,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还能是啥?肯定是老天爷对坏人的惩罚!”说话的是之前跟张翠花吵过架的一个婆娘的男人,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顾丽那丫头片子心思那么毒,变成这样,我看就是活该!”
“还有他们两口子,也是不要脸的!做那档子事也不知道节制,真是下贱胚子!”
他这话说的难听,周围顿时安静了一下。
有几个人想附和,但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人家顾丽可是跟裴景的侄子订了亲的。
裴景那是什么人物?
城里来的,有文化,有背景,长得还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等顾丽嫁过去,顾建党一家子可就跟着沾光了。
谁知道他们以后的光景会怎么样?
现在把人得罪死了,万一将来人家翻身了,自己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埋头继续干活。
顾建国听着这些议论,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他烦透了二房一家,可顾丽毕竟是他的亲侄女,落到这个地步,他心里也不好受。
这不好受不是觉得顾丽可怜,而是觉得物是人非,一大家子人非要变成这样?
他们是农民老老实实干活儿不好吗?
顾丽这样就是活该。
谁敢欺负自家的女儿,无论怎么样都是活该。
谁让他们都不做好人?
反正这次无论二房的人来说什么,他不会出钱,更加不会出力,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爱怎么倒霉就怎么倒霉,他们自己过好日子最重要。